但殿下在怅然出神片刻后,却提步向前道“走吧,出宫去看看。”
清晏殿内,皇帝已换穿了一身掐金绣银的团花纹紫底锦袍,他一边由太监为他束上蹀躞带,一边透过穿衣镜,见侍立在后、将要侍随出宫的少女,也已换了衣裳,身上不是御前宫人装束,而是穿着一袭浅樱色的衫裙,臂挽着淡柳近鹅黄的纱帔子,那样清丽娇柔的颜色,使得一个叉手静侍的动作,也仿佛是将鲜嫩的春意拢在怀里,帔裙为风拂吹得微微摇曳时,似是脉脉春光在静静流淌。
透过澄亮的镜面,皇帝无所顾忌地观察着身后的少女,见她来他身边这些时日后,不仅双手将要光洁如初,气色也比之前在西苑花房时好多了。
那时在西苑花房,她孤苦伶仃地仿佛是支莬丝花,一掐就要断了,犹记上元那夜她吹奏的埙曲,无限哀凉中浸漫着死气,而现在,她在他身边,不仅身体瞧着好转许多,整个人似乎都更有精神气了。
从前她似乎是荒原上的孤魂,漫无目的,生死由命,但现在她双眸都比从前要明亮许多,仿佛心中燃起了一簇火焰,她不再感到迷茫孤苦,骨子里也因此焕发了生机。
皇帝自然知道她焕发生机的因由,他眸光微移,看着镜中长身玉立的年轻男子,感觉所戴金冠与身上紫袍似乎不大相配,就令太监另捧了十几顶冠簪来仔细挑选。
慕烟默默侍立在后,看皇帝在衣着之事上这般挑剔精致,像是一只想要开屏的孔雀。她暗腹诽一句,即将心思转移到皇帝要微服出宫这件事上来。她不觉皇帝要出宫过节跟她有何干系,只觉皇帝是一时兴起,打个“与民同乐”的幌子出宫游玩罢了,她只想着能否借这次侍随皇帝离宫的机会,悄悄将砒霜携回宫中。
御驾微服至京中花神庙明成街附近时,天已入夜,街上游人如织,无论男女老少,几乎人人提着一只花灯,使得整条街道光华璀璨如有游龙飞舞。慕烟望着此等盛景,不禁想起幼时同皇兄、萧珏出宫看灯的往事,心中暗暗怅然。
随走在皇帝身畔时,慕烟目光不由被一灯摊上的十二花神灯所吸引。一般花灯会制成六角,糊上半透明的油纸,再绘着花卉珍禽等,但这盏花灯格外繁复别致,制成十二角面、绘着十二花神。
慕烟从前和皇兄、萧珏出宫游玩时,就买过这样一盏十二花神灯,她还记得那一夜,她提着那盏花灯从街头跑到街尾,一直不松手,直到不小心将灯摔在地上,烛火燃着了灯纸,将绮丽明亮燃成了一捧冷灰。
虽前方尽是灯火辉煌的繁华盛景,但皇帝目光却时不时悄落在身边少女身上。他注意到她凝看十二花神灯的神情,想她这是见街上人人有灯,也想要提灯游玩,就走至那灯摊前,似在挑选花灯,看看这雪兔灯,再看看那莲花灯,挑来挑去,皆不中意后,方看向摊主,明知故问道“你这摊上,哪盏灯最贵”
摊主在明成街摆摊多年,练得一双火眼金睛,看来客通身气度不是一般的清贵不凡,与那些只靠绫罗衣裳堆砌的世家子弟有云泥之别,忙将挂在高处的十二花神灯取下,堆着笑道“回贵客话,小人摊上,就数这盏灯做工最精,您若看得入眼,是小人修来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