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郎道“什么不对”
许念拿过匣子,把曲莲拔出来,一边解释,一边仔细摸排“柳娘子是三年前才搬来的,如果这东西是令堂在柳娘子搬来之前就已经埋下呢”
下一刻,他的指尖触到一个凸起。
匣子的暗格藏有半片竹简。
许念道“看,这竹简上的字虽已模糊,但看形态依稀还可辨认。”
陆大郎一眼认出陆元的笔迹“这是父亲这是父亲亲笔所书。”
陆元行文规范,唯独最后一句,并不合规矩地另起了一行。
“汝若改嫁,可以此物为嫁妆。”
王氏瞧见,神情一怔。
众人读字之时,老陈爬到那块石板上趴着,胸膛缓缓起伏。
至此,尘封十年的秘密终于浮出水面。
十年前,陆元应征入伍,离家前夕用多年积蓄求得这件价值连城的梳子,埋入自家旱田之中。
他交代自己的娘子,若他不幸战死北方,定要去开宝寺请法师为他超度亡灵。
他又恳求那法师,若见他的娘子来请愿,则把埋有梳子的位置告诉她。
他怕被父母知道,所以是趁着夜色悄悄完成的。
那一夜谁都没看到,只有一只平日多受他照顾的流浪猫跟来,目睹了一切。
老陈平静地趴在石板上,猫瞳里似乎还映着过去的情景。
那时它还是一只三个月大的小猫,却听着人世间最复杂的感情。
“我那娘子什么都好,就是心太善,若把钱直接给她,她守不住,没过两个月定要叫公婆拿去。”陆元一声长叹,“我就想了这个办法,保她后半生自由无忧。”
小猫摇摇晃晃地跟在后面。
梳子在匣子里,发出叮叮当当清脆如泉的声音。
“你问我如何舍得让她改嫁”陆元道,“她才十七,这么好的年华,为我守一辈子寡岂不可惜,如果我真的爱她,就不应该阻拦她去过更好的日子。”
“小猫,过来,看看。”陆元拿起梳子,对着年幼时期的老陈比了比,苦笑道,“真像你啊。”
十人征战九人死,没有几户人家不害怕。
陆元与王氏成婚才两三个月,一样不忍分离,可他为人老实,不敢学左邻右舍那样靠装病逃役,只好远离乡土踏上了迷茫的征途。
邻居笑他傻,却不知他把真情深埋地下。
陆元走前说地不能卖,等他回来种,可是那段时间从北方传回的谣言很多,信件又已断多年,一家人的生活实在困难,所以还是拆掉篱笆把地卖出去了。
再后来,这里被其他人家买去;
再后来,柳寡妇一路南漂来到这里定居。
老陈继续在马行街流浪,十年后,便目睹了陆元回来的情景。
陆元在军营凭资历当上都头,好容易熬到回家之期。
他千里奔袭,心心念念与娘子团圆,不想命运弄人,就在城门口跌落马背摔伤了头。
头部受伤后,过去的事他全都想不起来,却还是经常梦到一只海州猫。
那只海州猫就是老陈。
可惜老陈不再是十年前的小猫,体型毛色都发生了变化。
老陈数次尝试带陆元去柳寡妇的院子里挖那件东西,奈何陆元并不认它,更有一次被王氏捉住,误会之下就再也没有机会,只能彻底离开陆家那片地方,直到在狸奴馆附近被许念收养。
“喵”
低沉的猫吟回荡在安静的院子里。
王氏的眼角滑落一颗眼泪。
她原以为丈夫不懂浪漫,却不想他那双从未读过诗书的眼睛曾为她选出过最美的珍宝。
此时无声胜有声。
众人无一不感动。
“早知人间皆是苦,定将草鞋细细补。”柳寡妇笑了笑,对着菱花镜捋过云鬓,“醒时一看,众云云,狸奴挖我门前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