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念拿出一个小瓷罐。
罐子打开,露出里面粉红色的膏状物。
这是在脂粉铺里买的面脂,由猪油、鲜花和蜂蜜调制而成,专门用于美白保湿。
方才用皂角给曲莲刷了肉垫,这会儿难免干燥,需要滋润。
许念让曲莲仰卧,摊开四肢,把面脂用手指一点一点在肉垫上抹匀。
“喵”曲莲仰起脖子,左右扭腰磨蹭。
许念笑道“好,我知道很痒,乖哈,马上就好。”
灯下,涂过面脂的小爪子看起来泛着油润的光泽。
许念看得过瘾,凑近闻了一下。
曲莲“喵”
许念作为一个人,却被猫儿的这一瞪降伏住,面颊泛红,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
他居然闻了一只猫的脚。
“哎呀,闻一下脚脚怎么了。”许念嘴里抱怨,手中飞快地收起罐子,“谁让你可爱呢。”
曲莲翻过身,静静趴在灯台边。
书房和卧室连在一起,并没有多少文玩摆设,只有一张黄杨木案,一套文房。
许念往灯台再添了些蔓菁子油。
他坐下,平心静气,注水研墨。
曾几何时,即使是夜半三更,勾栏瓦子的热闹喧嚣都不会停下。
他若写字,纸面会映着窗外闪过的烟火。
那横穿朱雀街的走线流星绚烂多彩,高处绽放的烟花如水瀑落进寻常百姓家。
他若写故事,笔下不会有饥寒交迫,家家户户的米缸都盛满了白玉般的米粒,庭院挂满绫罗绸缎,黄口小儿能张口吟词,老者膝下有子女陪伴,连狸奴都是悠闲的。
这一切的繁华如今是落幕了。
可正因如此,漆黑夜空才衬托出明星的亮光。
与他同守东京的七万人中,三万是军队,一两万是流民,余下的人要么是不愿意离开世代居住的土地,要么是家中多有不便行动艰难。
但就是这些人,留下了乱世中难得的诗篇。
柳家小娘子人美心善,不仅领养了荔枝,还每日在后门接济难民。
本草居主人沈珀侠肝义胆,不畏在城外出没的金兵,依然带领伙计上山采药。
他养的花奴也没有闲着,竟能在后院巡视看管库房,当起了半个护院。
外城的赵农夫,鸡鸣而出日落而归,自己辛勤劳作,还常帮助邻里没有壮丁的人家。
祝掌柜的商队南来北往另有作为,乃是在暗中替宋军传递消息。
张员外当起了先生,解人心之惑,劝人心向善,循循善诱,孜孜不倦。
陆大郎见父亲病症好转,腾出身,毅然加入守卫东京的军队。
老陈陪伴着陆元和张氏,偶尔去柳寡妇院子里叼一朵石榴花回来。
就连柳寡妇也不闲着,不仅精心打扮自己,还时常唱几句绝美诗词。
凡此种种,写来皆是奇谈。
许念稳握笔杆。
一张洁白的桑皮纸落下字迹。
曲莲看着许念写字,塌下肩膀伸一个懒腰,嘴巴张了张。
许念微笑“看来你还懂得鉴赏书法”
曲莲歪过头。
许念道“古来书法大都以圆润为大美,藏锋而内敛,但你看我写的这几个字,虽反其道而行之,但是不是也很美”
曲莲“喵。”
这五个字,抑上扬下抑左扬右,笔道瘦细有弹性,具有秀美洒脱的风骨。
许念拿起纸,沉浸在对自己的杰作的欣赏中,忽然闻到空气中飘来的一丝焦味。
“什么味道”
“啊,曲莲,尾巴,尾巴着火了”
曲莲看得太认真,靠近灯台被火点着而不自知。
“oo喵嗷”
这会儿被烫到,曲莲跳到地上,追着尾巴急得转圈圈。
许念端起笔洗泼过去。
哗地一声,火苗熄灭。
许念连忙上前查看曲莲的尾巴。
幸运的是只烧到尾巴尖的毛,没有烫伤皮肤,整根尾巴还是能正常活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