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筝知自己犯了大忌,跪在地上啪嗒掉眼泪,嘴中却倔强地咕哝着,我又没说错。
谢兰霁原本作壁上观,可谢筝这副模样,却莫名让她想起了多年前一副画面。
长鞭入肉,血沫横飞。
少女泪如雨下,却死活不肯与母亲改口认错,说上一句不娶她。
入夜之际,她心疼地为少女上药,问她为什么固执己见,不过是说一句话,便能免去皮肉之苦,如此折腾又是作甚。
少女却不甚赞同地看向她,说着“因为我想让你看见,我对你的喜欢也这般固执,不会因为怕受伤就有所改变。”
那日,少女趴在床上,背上血肉模糊,熠熠生辉的眼眸却如一枚火种,埋在她心底多年,仍旧未熄。
老皇帝见她如此固执,脸色一沉,就要发火。
谢兰霁及时出声“父皇,璇玑年纪尚小,言语过失也非大事,恳请父皇看在今日是喜日的份上,莫要罚她。”
皇帝眸光一转,落在谢兰霁与秦盛凌脸上,不知想到了什么,一甩袖,道“罢了,你都不计较,朕还计较什么。”
“多谢父皇。”谢兰霁欠身,又道“既然妹妹想听,我便抚上一曲。”
宫人很快将琴抬到她面前,随春生也坐回席位,看向谢兰霁。
举世皆知这位公主殿下乃是前朝遗子,但陛下与其母妃交情甚厚,以至在推翻前朝后竟将她留下的一子一女收归膝下,养育接近二十年。
谢兰霁的弟弟魏为安被封为安王,留守京城。至于谢兰霁本人,无论在前朝亦或是新都,她都是最为受宠的公主。
随春生缓缓闭上眸子,耳畔哀怅婉转的曲调幽幽响起。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只有随春生,在第一段曲调响起后,睁开双眸脑海一片空白,有什么东西破体而出,令她眼底微微发热。
七年前,她因故被母亲责骂,伤心难过之际上山独自躲起来,待回过神时已是深夜。山上夜间寒冷,不时还有野兽出没。
随春生又冷又怕之际,是谢兰霁一路摸索,找到了她的藏身之所。少女口中呼着热气,紧紧握住她的手,与她说“春生,不要难过,我吹曲给你听好不好。”
夜色浓郁,黑暗中,她本该什么都看不清,却在曲调响起的时间,看见那双清如琉璃的眼眸流动着她不曾见过的光。
后来少女将那名为“埙”的乐器送给了她,还教她吹奏,只是当她央着学那晚的曲子时,少女却说她不记得了。
原来她一直都记得,还将那残曲完整,如今通过另一种乐器弹奏出来。
可为何,她要骗她说不记得了。
谢兰霁一曲再度结束,老皇帝神色古怪,道“见微啊,这曲子,是弹给居易的吧”
空阔的殿内,金盘玉箸与橘黄的烛光交相辉映,为她白皙的面庞敷上一层暖光。谢兰霁并未说话,只是垂首,任由薄红从脸侧延伸至脖颈。
老皇帝仰首大笑,旋即意味深长地看向秦忱“居易,你明白吗”
文官武官分左右而坐,随春生坐的位置恰好在秦忱对面,从她的方向能将秦忱与谢兰霁所有的表情收归眼底。
因此,当她看见秦忱红着脸说出“明白”时,瞬间恍然大悟。
年轻的男女总是羞于开口说情,于是便将那些不能说出口的情借着曲,借着信,借着亲手绣的香囊表达出。
可这,分明是给她的。
随春生猛地捏紧酒盏,看向谢兰霁。
台上,老皇帝心情好了些,象征性地禁足谢筝几日,便将她赶了出去,随后看向谢兰霁,温声道“见微,今日你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多谢父皇。”
谢兰霁起身朝着老皇帝微微欠身离场,走至中央时,忽然心有所感,微不可闻地朝右侧了侧眸,顺着那道视线对上一双熟悉的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