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迦七上楼后,幺姐砸毁的房间已被清理干净,碎掉的瓷器一片片收进木盒,再包覆一层皮革。这么精细,也改变不了破碎的事实。并且已经是今年的第六只了。
六只,差不多了。
他走进书房,拉开抽屉,取一沓未开封的牛皮原色信纸,回到桌前,展开一张信纸,笔尖悬空,掠过十几行,最终在信纸下方落笔。先写署名,再写结语,然后是称呼,最后是正文。
署名,许迦七。
结语,敬上。
称呼,姑妈。
他写得很快,笔尖走过纸面的沙沙声刚起,信已经对折,放入信封,封好蜡印。早上雾还没散,他已经又出了门,前往邮局,选择邮寄挂号信,地址填了幺姐的公司。
明明刚放弃喜欢了那么久的人,尤椿却能秒睡,陈疏似乎都不如她的睡眠重要。
倒是于丝,半夜三点还在侧躺,开着小号微信,亮着跟许迦七的聊天窗口,发不出去,也关闭不了。
尤椿入梦前迷糊地问她,怎么能这么喜欢许迦七。
她没回答。
她翻开偷拍的许迦七在球场上驰骋的照片,想起初一那年,他已经超过同龄人的身高,考试拿奖时永远是第一排第一个,升旗做操时却永远在最后一排最后一个。
所有人说他发育早,可能初三就不长了,他初三已经长到一米八二。
他学习成绩一直都很好,每次谈到理想的话题却总是篮球,实在不行足球也行,羽毛球,乒乓球,都可以。
老师一直很头疼,觉得他不在实验室里研究原子弹,就得在联合国舌战群儒,大杀四方。总之不能干体育。
可惜他们当时不在京西的学校。那个县城,老师的偏见很容易左右学生的判断,谁都觉得许迦七得听老师的话。他不听话,老师生气,他们就忍不住孤立他。于丝是唯一支持他选择体育的人。
尽管很多人说,于丝如果不支持许迦七,许迦七就不让她天天给他送饭了,不让她跟在他屁股后头傻笑了。她那都是不得已。
她还为此报名市里的啦啦队培训,每周坐一个小时长途汽车去训练。
起初因为四肢不协调,没有节奏感、力量,教练每周劝退她一次,但她倔,像头驴,听不得别人说她不行,硬用实力让教练闭上了嘴。
后来她可以领队了,许迦七爸妈去世了,被姑妈接到京西,学起了小提琴,成为音乐大厅冉冉升起的新星。再也没有碰过体育。再也不让她送他根本不爱吃的小桃酥。
他说,太甜了,他不爱吃甜的。
那天,她听不明白,歪着脑袋,绷紧腮线,揣着饼干盒,盯着二楼的窗户,站在他家门口半天。他狠心得一次也没透窗看过她。
太阳正大时,她走了,不是想通了,是跑遍县城,买了不甜的桃酥。她想让他尝尝,不甜的真的特别难吃。
群里这时谈论他要去京西了,她把单车骑得车轮冒火,赶到火车站,却怎么也找不见那抹纯白。打开群才知道,他姑妈有一辆奔驰,早早把他接走了。以后无论远近,他都不会坐火车了。
她当时立志,长大了一定要买一辆奔驰。
她盯着聊天窗口不知多久,通知栏突然弹出一条天气预警
“预计明日我市将出现强降雨,部分地区伴有雷电和大风,局地可能有5080毫米降水,预警级别,橙色。”
她关闭通知,发了一条朋友圈
“如果明天暴雨,我就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