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浔并不常来看望贺庚戎,或者说,整个贺家的人都对他没什么关心。
在贺家,向来人情凉薄。别说贺庚戎人还在,就是人不在了,那群人也不见得会掉一滴眼泪。
所以当贺浔出现在病房的时候,贺庚戎也是意外的。
病痛的折磨让他面黄肌瘦,原本健壮的身躯也不过只剩一副骨架。不变的是那副神情,依旧阴狠凶戾,狰狞的让人反胃。
病房再大再豪华,无人问津的孤独依旧是一种煎熬。
见到他的那一刻,贺浔在想,或许贺庚戎也无法忍受自己这副缠绵病榻不能自理的样子。
从前的懦弱尚能通过拳脚发泄,而现在,也只能在痛苦里饱受折磨。
只不过,贺浔对如今竟能在贺庚戎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发现惧怕,确实生了几分兴趣。
其实不怪贺庚戎怕他,这几年贺浔的手段整个贺家都有所耳闻,多少在贺氏盘踞多年的瘤被他连根拔起,他又送了多少相关利益链条的人进去,牵一发动全身,他从自己身上开刀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回赶着他回国,各个都胆战心惊生怕被他盯上,贺庚戎也不例外。
听护工说,贺庚戎常常坐在窗前看,一看就是一下午。贺浔了然,既然贺庚戎这么想出去,便也推着他去外头看看。
可惜他脾气不好,没说两句就动怒得厉害。
贺浔把他推到阳光下,双手撑着扶手,抬头看向头顶飞过的云雀,唇角含着些没什么温度的笑意,嗓音比冬雪寒凉。
“听说你在病房里憋久了,现在出来了,怎么不好好看看”
一时无人回答,贺浔垂眼,睨向那张苍老的脸。
贺庚戎紧抿着唇,目光有些涣散却仍旧凶恶,眼白处有浑浊的黄色。
“听护工说,你最近食欲不太好。”
“假惺惺的装什么”贺庚戎的嗓音沙哑粘稠,猛烈地咳几声,“和你那个短命的妈一个样”
空气沉静下来,唯有风声刮过耳畔。
贺庚戎在贺浔把双手搭上他肩膀的瞬间攥住拳头,没往后看。
“还是省着点气生吧。”贺浔的手掌微微收紧,没一会儿又松开拍了拍。
贺浔声音平缓,不含一丝情感,“你就安心在这里,看着贺家分崩离析,贺氏也彻底换血。”
“收起那些不入流的筹谋和心思,反正也是白费力气。”
“贺浔”贺庚戎猛地拍了下手柄,妄图给他威慑似的,满是皱纹的眼睛死死瞪着贺浔。
闻声,贺浔只淡淡回看他,“结果不会变的。”
“你想要的,从始至终都不在你手上。”
话音落下,贺庚戎似是再也无法忍受,拿起轮椅扶手槽上的水杯就想往贺浔身上砸,却被后者预判般遏制住手腕。那力道又大又稳,本就疲弱的贺庚戎根本挣脱不开。
此刻,贺浔的眼中突然有了些波澜。
“你还真是一点没变。”贺浔使了力气,强制把贺庚戎的手按回扶手上,“可是你忘了,我不是以前的贺浔了。”
贺庚戎喘着粗气,眉尾那道疤痕经年沉淀,皮肤皱褶,变成了可怕的肉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