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着痕迹瞥一眼裴烬。
像是丝毫没听见这边的动静,也感受不到暗流涌动,玄衣墨发的人松散靠在床边,眼睑微阖,似是陷入沉眠。
同样是一身黑衣,但这片衣料上的暗纹却更显端庄大气,更有种横贯八方,纵横开合的睥睨感。
裴烬身上玄衣却更显冷戾,纹路繁复诡秘,透着些许不祥的危险感。
温寒烟皱眉收回视线。
但她视线在衣料上停留的时间过长,落在季青林眼中,却被曲解成了另一层意思。
他手中动作微微一顿,衣料递到纪宛晴身前,却又堪堪停下。
罗侯只有一件,他竟不知应该给谁。
季青林有心修复与温寒烟之间的隔阂,然而纪宛晴体质虚弱,若是离了这件罗侯,坐在这硬邦邦的地方睡一夜,免不了落下一场大病。
他挣扎良久,艰难道“宛晴,既然你想亲近你温师姐,不如这件罗侯,你与她同用凑合一晚”
“”温寒烟一阵无语,正欲出声拒绝。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冷不丁从斜地里伸出来,轻而易举将罗侯从季青林掌心扯过去。
裴烬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上下来,软绵绵像面条一般倚着墙,俊美的面容上一片睡眼惺忪。
他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漫不经心低头打量着掌心的罗侯,动作随意,丝毫不爱惜,仿佛这不过是一片寻常的碎布。
季青林脸色越发冰冷“无礼之徒,还不快把这法宝还回来”
“法宝”裴烬故作讶然。
“一块破布而已,你却拿给两个人分。”
他翻来覆去把玩着罗侯。
“这做派,倒真像你。”
在季青林冷厉的目光下,裴烬撩起眼睫,微微笑道,“像你一般小气。”
裴烬先前并未说假话,他身受反噬,浑身上下都疼得厉害,昏昏沉沉只想睡觉。
他阖眸合衣靠在床头,身体极度疲惫,精神却依旧像是一根紧绷的弦。
意识被刺痛和黑暗来回撕扯,裴烬剑眉微皱,依稀仿佛听见有人贴在他耳边说话。
“长嬴,过来。”
天光渐暗,屋外落雨,淅淅沥沥雨声绵延一片,房顶上也滴滴答答落着水声。
屋内却暖意融融,明珠浮动,散发着暖黄的光晕和温和热意,沉香袅袅,悄无声息地盈满了整片空间。
一只冷白的手指尖捏着一把刻刀,不疾不徐地轻抚过墨玉,簌簌粉尘在空气中无处遁形,飘飘洋洋坠落下来,像是下了一场绵密的、墨色的细雪。
裴烬迈步绕过矮几,在空着的位置上坐下。
他视野很低,只能望见身边人宽大的袖摆,龙腾暗纹在明珠光晕掩映下若隐若现,随着这人动作闪跃,更显大气。
“今日浮岚于潇湘剑宗传道,你不是向来喜欢趁着这时候,去找云家那小子胡闹么,怎么反倒有功夫凑到我这来”
裴烬单手支在桌案上托着下巴,百无聊赖盯着那人手中刻刀看得目不转睛。
“云风正追着司星宫的玉流华屁股后面跑,他才没空理会我。”他闻言轻嗤一声,声音尚且稚嫩,语气却老气横秋,染着几分年少轻狂。
“重色轻友,我日后才不会做这种事。你等着看,我定日日夜夜勤勉修炼,在他泡在温柔乡里时,我修为早已甩了他几条街,到时看他拍马莫及的样子,一定极其有趣。”
他身侧青年手臂微抖,刻刀一停,似是忍不住在笑“长嬴,你与云风如今尚未及束发之年,称一句友便罢了,何来的色,又何谈温柔乡。”
“玉流华性情的确温柔,怎么不是温柔乡了他们都是这么说的。”
裴烬不服气撩起眼皮看他,“再说,年纪小又如何那些及冠的废物照样打不过我。父亲,旁人笑我也就罢了,怎么连你也笑我”
墨发青年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他并未开口,放下手中刻刀敛袖斟了一杯茶,指尖按着杯壁推过去“降降火。”
“我才不喝,苦死了。”裴烬嫌弃瞥一眼,原封不动推回去,“只有没意思的老古板才喜欢喝这种东西。”
墨发青年并不恼,不急不缓端起茶杯抿一口,声音染上几分笑意“你还真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