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筠进门摘了帷帽,有一中年仆妇迎面走出,看到她脸上的血迹,吓得止住了步伐,捂着嘴低呼了声“这是怎么了”
双丫髻婢女朝烟见了仆妇就像找到了倾诉口,将她们今日遭遇了强盗一事告诉了仆妇。
仆妇的神色顿时微妙起来,瞧着似乎还有些遗憾。
婢女还以为看错了,正要细看,仆妇的脸上已经堆起了笑容“万事大吉,七娘子平安就好。那群贼真是该杀,杀得好。”
崔筠反应平淡,像是还未缓过神,直接回了屋子,叫来婢女打水给她洗脸。
仆妇冲着她的背影露出了挤兑的神情。
崔筠洗了脸,又将沾了血的衣物换下来,原本悬挂的心总算是落下来,踏实了,冰凉的四肢也重新感受到了温度。
正出神,外头传来喧闹的声音,她出门一看,是青年仆役和刚才的仆妇正在争吵。
青年仆役叫青溪,是崔家的家生子注2,其父是崔父身边的内知,崔父死时他也一起被杀。
崔筠重新回到昭平别业后,无人可用便将青溪提拔为管事的内知,让他负责打理别业大小杂事。
而这仆妇是崔筠的大伯父崔元峰派来的。
崔父与崔元峰本是亲兄弟,当初他们的三叔父没有儿孙,作为幼子的崔父便被过继了出去。
奈何崔父也没有儿子,只有崔筠一个血脉。
崔父死后,崔母跟崔筠被困在汴州,家中的田地就被崔元峰接手了。
崔母病故后,崔筠带着母亲的遗体回汝州与亡父合葬。本打算在昭平别业为父母守孝三年,崔元峰以她孤身在外容易被欺负为由,将她接到邓州。
待到崔筠及笄,她家的七顷良田超过半数被崔元峰家的部曲种着,她家的别业也被眼前的仆妇管着。美其名曰,担忧那些田地没人耕种会荒了,也担心别业被人占了,所以先替她管着。
青溪与仆妇争吵是因为崔筠要抚恤死去的仆役部曲及其家眷,仆妇认为每人给三十石米和五端布太多了,应该缩减至十石米和三端布。
别业大部分田产都被仆妇当成了崔家大房崔元峰的私产,崔筠想用“崔元峰的私产”来补贴她的部曲,仆妇自然是不肯。
崔筠眼眸深邃,眼睛一闭一睁,敛去所有锋芒,说“那就这么办吧,剩余的就从我的体己里出。”
主人的妥协代表仆妇占据了上风,趾高气扬地冲青溪丢去一个不屑的眼神。
青溪怒视。
崔筠又说“杜媪,酬谢县镇兵的谢礼就从中馈里出吧毕竟大伯父常说视我如己出,他知道我被救的话,也会举全族之力报答县镇兵的。”
仆妇脸色一僵,怎么扯上县镇兵了
若只是家中的仆役部曲,死了也就死了,根本不值得花钱去安置他们的家人。可县镇兵不一样,他们说是官兵,但眼下这世道,官兵跟强盗有什么区别崔筠没能送上谢礼大不了回邓州去,他日县镇兵前来报复吃苦头的可就是她杜媪了。
“要备多少礼一万钱可够”杜媪问。
崔筠歪了歪头,一派天真“那副将手下有百余兵士,若每人只分得一百钱只怕他们会认为这是对他们的羞辱。”
随着府兵制被废除,军队改为向老百姓募兵,士兵入伍的目的便纯粹是钱财和口粮。钱少了,待遇不好了,都是有可能发生兵变的。
这不,五年前就因为有士兵在奉诏讨伐叛逆时,没能得到赏赐,于是哗变造反,吓得皇帝从长安出逃。
杜媪丝毫不敢用自己的小命去赌那群县镇兵的良知。
崔筠用无辜的口吻对她说“如今杜媪掌着中馈,备礼和送礼的事就由杜媪亲自去办吧”
这是要让她去送死呀杜媪吓得腿肚子直打颤。要是那群县镇兵贪得无厌,对她带去的礼物不满意,将她扣在营中怎么办
杜媪想说些什么,崔筠却屏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