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砚不通感情,被金氏太后抛弃,他不伤心,从宫外斗兽场到登上帝位,经历众多事,他也从未觉得自己可怜或痛苦,天生随心所欲,被朝臣当成疯子。
他处理事情的标准是利益。
谁伤了他,他就伤谁。
而听从他的属下,往往有利可图,兰砚从不会用感情报答。
此刻,兰砚不能理解沈熙洛的弯弯绕绕,嘟囔,“你想洗就洗啊。”
兰砚想了一个借口,“我我的伤口不能碰热水,我洗不了。”
沈熙洛眼睛盛着潋滟春色,犹豫地瞥兰砚一眼。
夜色下,水雾中,娇柔少女勾人。
兰砚脊椎微麻,他垂眼,睫毛如鸦影。
沈熙洛心中想,应该教他,闺阁女子不会在与外男同一屋舍的情况下沐浴。
还不待沈熙洛出口,少年撩眸看了沈熙洛,忽然道,“洛洛,我去外面。”
窗牖推开转瞬,寒风很快被合拢的窗子遮挡,少年离开室内。
沈熙洛的心口砰砰跳动,她指尖酥麻,这次,未敢阻止少年的离开。
他方才望她的眼神,带着幽幽暗色,旖旎暧昧。
沈熙洛心里发慌,若执意留下她,也许会出现难以控制的事。
凤至是无知无辜的失忆少年,她应该控制好界限,不能趁虚而入。
沈熙洛掐了掐手心,她给不了他名分,不能耽误他。
沈熙洛指尖试了下水温,她唇角微抿起弧度,眼眸弯了弯。
少女动作轻柔地褪下衣衫,凝白的手将罗裙、襟带、小衣搭放在屏风上,她身体浸入水中,温度适宜的热水拂过肌肤,缓去路途奔波积累的酸胀,沈熙洛舒服地喟叹。
她想,她会快些洗的。
兰砚躺在驿站屋顶上。
他没有掀开瓦片,但他耳力极好,他能听到沈熙洛耳朵上少了一个耳坠后,琉璃耳坠晃动的声音发生细微变化,所以,隔着屋瓦,沈熙洛褪下衣衫,轻轻走动,在盥洗桶中用指尖舀起水花的声音,他都能听到。
兰砚有在黑暗中杀人的能力,遮蔽视线不影响他视物,他熟悉人的身体和动作。
他躺在屋顶,甚至能感知到沈熙洛是用什么动作在沐浴。
兰砚抿了抿唇,眼睫毛恹恹垂下,忽然觉得,在屋顶陪着沈熙洛洗澡,是一件很折磨的事情。
他觉得哪哪都不舒服,躺的地方瓦片太硌人。
月色太亮,雪太多,风太烦。
兰砚常在死人堆中躺,即便成为皇帝后,很多事情处理起来,都会变成他与死人共处,在死人堆中,他未曾感过折磨。
兰砚坐起身,指骨捏了捏喉结,有点后悔。
他心中烦闷不安,吃了几口冷雪。
过了会儿,兰砚凝眉,指尖在屋顶积聚的雪面上飞快写着字,以此转移注意力。
雪面上的行草潇洒不羁,写着不同世家的勾结龃龉,他们在乎的利益,拿捏他们的把柄指向谁,也写了谁充当了宫内的密探,谁与金氏太后勾结,谁等着坐享其成,以及朝中不同官员的战队倘若有外人看到,将会大汗淋漓,惊恐万分,灵宝驿站的屋顶上,这些写出来的东西全都是能够干预燕朝政权动荡的秘事。
兰砚身为皇帝,有自己的情报机构,各种人的利益勾结,他清楚万分。
他们以为自己是猎人,殊不知,早就是少年皇帝眼皮底下的猎物。
“唔这几个,都杀了吧。”兰砚指腹划过几个名字。
他算计了一番,再次躺下,沈熙洛还在洗,兰砚第一次觉得心机算得太快不是什么好事,他不知道用什么转移注意力了。
雪渐渐落下,夹杂着风吹,屋顶上书写出来的利益脉络被遮掩,消散在天地间。
兰砚脸上落了朦胧的雪,他胳膊枕着墨发,脸庞无辜俊美。
不远处,一白发无须的太监跌跌撞撞,一瘸一拐,慌里慌张地跑向灵宝驿站。
冬日雪夜,朱翰采浑身是汗,他脸上带着叛徒的血,心底盛满惊恐,他手底下竟然有人泄密
朱翰采生怕兰砚在驿站被杀死了。
靠近驿站,朱翰采看到屋顶上的美丽少年,霎时愣住。
虽然有万千忧患,但在这一瞬间,朱翰采为兰砚不似凡人的容颜止步。
这样的少年,是燕朝的皇帝。
“主子主子”朱翰采趴在驿站矮墙,尖锐的声音悄悄呼喊,但不敢暴露兰砚的身份。
兰砚的手指扣在腰侧剑柄和匕首,看向朱翰采。
沈熙洛没来得及注意,少年将匕首和她给的薄剑挂在一起了。
薄月白雪。
兰砚睫羽轻动,再次抬眸,眼中无辜清澈尽散,余下阴冷幽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