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蘅慢吞吞爬下床,来到桌边一坐,把药罐里的汤药倒在碗中。
药已经不烫口了,她倒上满满一碗,捧起来就喝,神色平淡,好似完全感觉不到汤药的酸苦一样。
许君赫自己喝药的时候,虽然不会做出夸张的反应,但也会因为难以忍受的味道皱眉,却没想到纪云蘅竟然能如此平静地大口喝药。
他说“先前答应你的糖葫芦明日再给你买。”
纪云蘅喝完了一碗,又往碗里倒,殷红的唇抿着褐黑的药汁,说“不要了,昨日想吃,今日不想。”
许君赫又问,“有别的东西想要吗”
纪云蘅点了下头,十分没有眼色道“想要你帮我修屋顶。”
许君赫抬脚就走了,“把药都喝完,不准余下。”
笑话,他堂堂一个皇太孙,上房顶给人修瓦像什么样子,又不是瓦匠,传出去他的脸面往哪搁
许君赫翻墙而出,与殷琅一起,开始动手拆锁。
虽说这地方偏僻无人,但许君赫来此地一直都是秘密行程,除却殷琅和贺尧之外没带其他人,所以换锁这事还真得他自己动手来。
许君赫将挂在外面的锁给卸了,虽然技艺不娴熟,但他一身的蛮力,硬生生在木门上打了孔,将锁扣装在了里面。
就这简单的一个活,两人合力整了许久。
殷琅的手掌磨得通红,累得吭哧吭哧喘,半点东宫里大总管的气度都无,由此也记恨上了纪家人。
若不是这些人将姓纪那丫头的小院换门换锁,殿下就不会来亲自换锁,也就不会牵连他一起受累了。
连他都尚且如此,向来脾气不好的太孙殿下就更不用说了。
殷琅悄悄瞄了一眼,见许君赫的脸色比烧过的煤炭都要黑,分明是六月暑天,眉眼跟染了霜雪一样冷。
约莫是在心里盘算着怎么从纪家人的身上刮几层皮下来了。
许君赫垂着眸将殷琅买来的新锁挂上,忽而问道“瓦顶漏水要怎么修补”
殷琅吓得失声,“殿下”
纪云蘅喝了药就爬回竹榻上睡了,许君赫忙活完之后进门见她睡得正熟便没打扰,将钥匙和药放在她桌子上而后悄声离开。
他回到行宫沐浴更衣,吩咐殷琅往纪家传口谕,邀纪远一同游湖。
口谕传去纪家的时候,纪昱的庶弟正在宅中作客。
先前皇太孙做东的宴席上特地点了纪远坐在他身边的事已经传开,加上纪昱有心宣扬,几个早已与他分家的弟弟纷纷提着礼赶来贺喜。
谁人不知皇太孙是什么人物,就算是在京城上赶着攀附的人都数不胜数,而纪远这种八品小官的儿子,能在皇太孙跟前说上一两句话都已经是奢望,更遑论在宴席上被皇太孙点了名。
更为重要的是,太孙殿下一开始注意到纪远,竟是夸奖他腰间的穗子好看,这话头一扯,就落在他妹妹纪盈盈的身上。
今年刚及笄的纪盈盈也是个美人坯子,即便面容还未长开,在同龄人中也算出挑,如今正是开始择亲的年纪。
再往后的,纪昱自己都不敢想。
正接受庶弟的吹捧时,口谕就传到宅中,纪昱欣喜若狂,赶忙让宅中下人出去寻自己那争气的嫡子。
王惠闻讯飞快赶来,确认是皇太孙传口谕邀请儿子去游湖之后,欢喜得语无伦次,再没有平日里当纪宅主母的那副端庄模样。
纪昱夫妇俩一时都觉得自己生了这么争气的儿子,脸上有光,腰背都挺得比平时要直,甚至打赏了些下人,纪家上下喜气洋洋,就差敲锣打鼓宣告着天大的喜事了。
纪昱那没出息的庶弟见了,一边嫉妒得心梗,一边又强颜欢笑地谄媚。
这些吹捧让纪昱极是受用,直言自己人到中年鸿运才姗姗来迟,仿佛是已经瞧见自己儿子日后青云直上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