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落的灶台前烟雾升腾,栓子蹲在那里继续烧柴,他好像从来都是烧柴,甚至好像没有人发现过他曾经存在一般,因为他就是一个隐形人。
热烘烘的暖意让他有些感觉沉沉睡去的意思,老家伙看了一眼也没搭话,径直在木墩前砰砰的剁着什么。
一个消瘦干枯兵痞歪戴着帽子搓手走过,抬头招呼“老憨,今儿个能放开肚皮吃?”
这是照例寻常的客套话,就如同吃了么您那一样的客气,老东西哼了一声低头“吃鬼哟……”
招呼过后,那兵痞就不再做声,他在想另外的事,摸口袋扣扣索索掏出干瘪的一个烟盒,费力扣除一根烟抬腿踹了一脚栓子,从灶中抽出一根柴点燃烟惬意抽了一口,随后扔在地上咳嗽一声。
老东西不愿抬头,那兵痞倒是笑“来一颗?正宗哈达门。”
“队长丢了个烟盒。”老东西笑的如下蛋母鸡一般咯咯笑“怕是驴球弄得。”
兵痞也笑,咳嗽几声小心翼翼叼着烟将烟盒平整伸展放到灶台上,让略有些潮湿的烟盒再干燥起来,从口袋抠出一小撮烟末,一张纸条小心翼翼卷起。
栓子盯着烟盒发呆,上面图案是两个新派漂亮女学生,穿着气派的旗袍夹着香烟的造型让人有些口干舌燥。
“看个鬼哦!”那兵痞一把抓起烟盒将烟塞入,小心翼翼装入前胸口袋“看我的婆姨!”
“刀片儿你个驴球娃子,说不得哪天吃枪子儿,哪来的婆姨?”老憨忽的笑了,嗓子沙哑笑的发不出声,只听到如同驴咳嗽一般的嘿嘿声。
兵痞有些沉默,四周好像往寂静的深渊之中坠落下去,仿佛连火光都开始黯淡了,被雪涂白了的天地好像发出轻轻的呜咽,声音也不高,也不低,但是刚刚送到栓子耳朵前就消弭了。
尖锐的哨声再次响起,好像永远就是那种穿透天空的尖锐,兵痞匆匆捏灭烟火,转身向外跑去,老东西用力一刀剁在木桩上“驴球的,这娃子曹州村里出来七个,还剩他一个,命倒是大哩!倒是谋了个好缺。”
老东西说的什么倒是没有听懂,絮絮叨叨,栓子不敢作声,六爷在世多次说过,若是到了外面,少说话,不犯错,栓子索性不说。
对于他来说,当匪就是要杀头,怕是自己早已被通缉了,若是运气好兴许也能有几块大洋的悬赏,人头是值钱的,一身臭皮囊活个一世也许换不回脑袋离开脖子的三五斤。
他总在惶恐不安,乱世人不如狗,当狗也得尽到狗的本分,若不怎的换回吃喝?
“今天跟我送餐。”老憨擦擦手指着那木桶,栓子起身也擦擦手,这算是老憨第一次让他真正的踏足那神秘的军营,倒是让栓子有些感激,跟着老憨赶着那驴车慢悠悠的晃着,栓子跟在驴车后面看着那宽绰的背有些失神。
其实军营不远,只是栓子不敢靠近,甚至看一眼都小心翼翼,从时常传出的喊杀声中倒是听得出,他们好像在训练刀法,很熟悉也很亲近。
顺风势成扫秋叶,横扫千钧敌难逃,这声音高亢一浪高过一浪,口音带着西北略有些婉转的调子,反而让栓子更觉得热切了许多。
这调子甚至于王六子喊的口音一样,带着一种破音之后的沙哑,很有感染力,甚至在老东西不注意的时候,栓子会抽出一根木柴慢慢比划画,只是用刀是万万不敢的,他把刀塞入柴堆之下,深深地藏起。
踏入军营,好像到了一个令人热血的地方,场中有百十人正在呼号训练,手持大刀光着背热气腾腾。
“看什么,这边走!”老东西回头哼了一声,栓子略有些痴迷,心中已浮起万千心思,这便是军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