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不为领着止观法师沿衣铺所在的街巷一直往南走,走出了一道街门,便可看到一条更为广阔的街巷,两边是民户与各种店铺这是长干里独有的坊市交融的特色。
这一带大街小巷、民居宅院,纵横交错,似绵延千里,莫知尽头。每个区域皆门庭熙攘,茶坊酒店、勾肆饮食随处可见,来往行人更是络绎不绝。
此时天色已渐暗,街边铺席都早早挂起了黄纸灯,散发出了融融星点般的光亮,也更衬得饮食铺席里锅灶滚滚冒出的水汽缥缈如白烟。
如此万家灯火,人间烟尘,自有其不可言尽的凡俗之感,比之世家奢靡与佛家清净,更令人心生暖意。
谢不为一路都未与止观法师多言,直到拉着止观法师坐到了一家汤饼铺席里,先教铺主上两碗素汤饼,又熟练地用热水浇烫瓷碗木箸之后,才偏头与一直皱眉视他的止观法师道“周哥哥可有哪里不适”
又连忙倾身低语,“法师名号实在不好在外称呼,我亦不知法师俗名,便只好称法师本姓了,还请法师勿怪。”
止观法师像是无视了谢不为的称呼一般,只坦荡应了谢不为所问,“这身衣装并不合身,且多有刺痒之处。”
谢不为闻言亦附和似的随口抱怨道“是啊,确实不大合身,也有些扎人。”
但在止观法师欲再言之前,又道“不过啊,这是因为我们俩都穿惯了绮罗衣裳,不适应粗布桑麻罢了。”
说着,随手一指正在锅灶前忙碌的铺主,“你看,他们都是这么穿的,穿多了便不会觉得不舒服了。”
止观法师便垂眸不再多言,而铺主恰在此时身手麻利地端上了两碗汤饼,带笑扬声道“两位贵客的素汤饼好了,一共四文钱。”
谢不为便从布袋中摸出了四枚铜钱放在铺主手中,回笑道“多谢。”
铺主此刻才算正眼看到了谢不为的面容,不禁怔愣,随即面红口吃,站立难安,握掌挠了挠后脑勺,竟是有些不好意思,“不谢不谢。”
再倒退着回到了锅灶前,拿起抹布清理灶台,只是眼睛还一直偷瞥谢不为。
谢不为倒没在意铺主的反应及视线,而是先将一碗汤饼推到了止观法师面前,再揽了一碗到自己案上,“法师应当也是吃过素汤饼的吧。”
这魏朝的汤饼便是类似现代的面片,是为魏朝百姓最为寻常的主食之一。
止观法师微微颔首,欲拢袖拿箸,却只触到了空气,这才想起现下身上乃短褐衣裳,并无宽长大袖,动作瞬有一顿,不过很快自然地接过了谢不为递来的木箸,夹起一片汤饼,拂开遮面的帷帽送入口中。
但只咀嚼两下,眉头便又皱起,似是难以下咽。
谢不为一直注意着止观法师的动作,见状,笑问道“周哥哥为何皱眉啊”
止观法师沉默须臾,再咽下了口中汤饼,语有不解,“为何这汤饼如此粗糙,且味道有些奇怪。”
谢不为便也吃了一
片汤饼,嚼了几下吞咽后,点头道“确实粗糙,是面粉本身不够细,加之团揉时间不够才如此,这味道嘛,应当是只放了一些粗盐,这粗盐不比细盐,咸中自有微苦,味道当然也会有些奇怪。”
语顿又笑,不过啊,如此粗糙汤饼才是百姓通常所食,自然是比不上我们平时所食的汤饼,细粉细盐,还会格外注意团揉时间和手法,就连烹煮的火候都会格外小心。”
止观法师闻言淡看谢不为,未有接话,只皱眉渐展,复垂首静食汤饼。谢不为也不再多说,两人皆如此安静地吃完了各自面前的汤饼。
走之前,谢不为还特意跟铺主打了声招呼,态度十分亲和随意,完全没有架子,又惹来止观法师一眼,但谢不为未对此有解释的意思,而止观法师也未开口问,两人便都保持了诡异的沉默,行在了街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