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舍尔并不是一个会轻易放松警惕的人,哪怕他面对动物确实更比人类有耐心,哪怕他放任这只脑袋上长着红斑的虫子离开玻璃器皿、趴在自己的手臂上,但这并不代表着阿舍尔放开自己的戒备。
在罗淮所不曾注意到的细节里,虫子的生死依旧牢牢地掌控在阿舍尔的掌心里。
在虫子抱住镊子、向它的饲主表达出亲昵的当天,阿舍尔用极细且韧性十足的改良纤维线在虫子的腰部打下了标记。
改良纤维线是极好的导电体,它成圈缠绕在虫子最薄弱的腰部,这里没有坚硬的甲壳、也无法用虫肢挣脱。
而被赋予了决定生死意义的绳头则躺在阿舍尔的掌心里,与放电器连接,只要阿舍尔轻轻按下开关,那么在电流作用下,这只虫子的结局只有一个。
那就是死亡。
被拴上狗链子的虫也不过是在饲主允许的范围内,得到了一点点自由。
阿舍尔将纤维线的长度放得很长很长。
足够让虫子活动在整个实验室的范围之内。
最初他在意的仅仅是虫子身上超强的恢复能力,但随着时间推移,许是研究者的探索心作祟,当阿舍尔发现这只生活在虫岛上的虫子智商不低时,他所想观察的内容便不再拘于一开始的那些。
私人实验室内
灰白色的窗沿上放着萨雅两天前送来的植物,用培养皿凑合当盆,覆着薄薄的一层营养泥,几个豆芽似的小绿叶立在中间,每个叶片间都开着朵小指指甲盖大的花,粉粉嫩嫩,完全不符合阿舍尔的气质。
但萨雅说这屋里太死气沉沉,最后还是硬在窗台上塞了一个。
此刻,坐在实验台前补着观测数据的阿舍尔并不专心,他的手指轻轻摩擦笔帽,停留在纸张上的墨迹已经晕染开了一大片,但钢笔的控制者显然没有任何补救的心思。
他在盯着培养皿内的植物看。
不,确切说来是盯着那只落在营养泥上的虫子看。
腰部被纤维线桎梏的虫子不似人般会感受到被当狗栓的屈辱,它甚至会乐在其中,总震颤着翅膀、拖曳着身后透明的丝线在有限的空间内来回飞舞,如同展示尾羽的雄性孔雀,在它的饲养者面前展现着自己的乖顺与驯服。
就像是此刻
脑袋上红斑愈发鲜艳的虫子抬起前肢,小心翼翼地摘下开得最灿烂的那朵粉色小花,像是捧着宝贝的孩子,立马扑棱着翅膀落在阿舍尔的钢笔上。
纤维线蜿蜒在桌面上,当事虫毫不在意,只一副借花献佛的模样,窄窄的眼面里全是阿舍尔凝神的倒影。
如果不是一只虫子,或许会叫人有种被爱意注视着的错觉。
阿舍尔眼底闪过兴味,所以这只虫子的智商,到底有多高呢
他刚刚伸开手准备接受来自虫子的礼物馈赠,却在发现没戴手套的下一秒而脸色微变。
正要缩手,谁知道虫子比他的速度还快,似乎知道阿舍尔在意什么,那朵粉色小花直接抛了出去,正好呈抛物线落在了阿舍尔的掌心里。
聪明敏锐到有点儿过头了。
如果是一般人,大抵会觉得毛骨悚然;但阿舍尔知道自己多少有点不正常,他不觉得恐惧,甚至轻笑一声,提着纤维线把虫子扔到了玻璃器皿内。
“聪明得像是个人”
这一幕同样被守在门外、一直盯着窄小玻璃窗的罗淮看在眼里。
哪怕是新发现的生命体,但它究其根本还是虫子。一只虫子,真的可以做到这种地步吗
这样的疑问深深刻画在罗淮的心头,让他满心警惕的同时,忍不住更加细致地观察阿舍尔和虫子的相处模式。
像是两个不同的维度世界,他自己站在现实之内,而一门之隔的阿舍尔和虫子则被包裹在诡异填充的怪诞世界内
连线条画面开始扭曲,落在墙壁上的虫影瞬间胀大,顷刻间蜕变成巨大的怪物,伸出粗壮的肢节紧紧揽住了单薄孱弱的研究员
另一截完全可以砍断人脖颈的钳肢,正缓慢地往他的腿间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