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裴君琅还记得那个卑微的女奴,只有他能救母亲了。
小郎君抢过太监手里的一桶水,等不得他们骂骂叨叨,他已经把整桶水淋头倒下。
接着,他冲进火海,不顾被瓷器灼烤的疼痛,抱住了那一个骨灰坛。
只是一小段路,即便胸膛皮肉被烫到蜷曲,裴君琅也可以逃出生天的。
但是,这时梁枋忽然坠落,将他死死压在了底下。
有人把钉子埋入梁柱,长长的柱子从天而降打下来的时候,长钉瞬间没入骨肉,击碎了他的腿骨。
剧痛令他浑身战栗,裴君琅疼得几乎昏厥过去。
手里抱紧的坛子轰然砸地,没有粉末洒出,全空了。
这是圈套
他的母亲早已经被后党挫骨扬灰。
真有趣,真是好得很。
裴君琅明白了,这是大皇兄设下的计。
他欺弟弟耳聋眼瞎,宫中无人撑腰。
因此,他要废了裴君琅。
裴君琅不再争了,他如裴凌所愿,收敛了所有锋芒,只做他底下的那个卑微、无用的弟弟。
这样,他才能苟延残喘,有一命尚存。
往事历历在目,但如今的裴君琅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
他缓缓放下衣袍,遮住伤疤。
少年抬臂,艰难地撑在木轮椅上,这次他没喊青竹帮忙。
然而近在咫尺的距离,对于裴君琅来说还是太远。
肘骨一滑,他跌倒在地。
连带着烛台也倒下,火星燎上衣布,烫了好几个洞。
青竹听到声响,焦急地问“主子你可有事”
“无事。”裴君琅眼底一片彻骨寒意。
“主子”
“退下”郎君厉声,“滚”
“是。”
青竹不敢忤逆裴君琅的意思,他的命都是主子救的,唯他的话马首是瞻。
他只能担忧地瞥了一眼昏暗内室那一道压抑孤独的身影,老实告退。
也是落地的这一瞬间,裴君琅福至心灵。他忽然明白叶薇那一碟糕为何没有送第三次。
因为拉拢他,并无好处。
所以,旁人没必要费心。
很好。
裴君琅的生活又恢复成一片死水,荡漾起的波澜渐渐消弭,归于平静。
二皇子的居所寂静无声,大皇子裴凌所在的喜香院却门庭若市。
世家的孩子闻讯,知道皇家莅临乡野地,特地从各个州府派出嫡支的孩子前来叶家,同皇裔攀交。
大乾国的官制特殊,八大世家与皇权分庭抗礼,各掌一半国制。
每一项国家的裁决先经过八大世家的桌案,再呈于皇帝的桌案前,因此皇家与世家的关系既亲厚又剑拔弩张。
原本持平的权势,因叶家的叛变而出现了缝隙,皇帝想乘胜追击收复皇权,自然要和世家的公子小姐打好交道。
叶家子女能和皇裔们多交际,是皇帝乐见其成的事。
不少世家长者观望,猜测皇帝许给周家一个后位,或许还会许给叶家一个太子妃位。
叶家温婉美丽的嫡长女叶心月便是上乘人选。
厅堂外,公子小姐们笑谈京中趣事。
内室里,身着一袭云烟纹玄衫的裴凌轻掀开茶盏,凌冽的眉眼扫过底下那一名皇后派来的暗卫,低语“我与二弟落水时,他险些溺亡也没用腿脚挣扎,若非叶家女赶来及时,他必死无疑。看来,他腿疾是真这个奴隶养出的孩子,真成了废人。”
裴凌松了一口气,母亲总算能够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