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洵,你等着吧,我要在酆都大开杀戒。”她心里是这么说的,嘴上却轻声道,“好。”
凤洵的喉头微微动了动,他竟然没有撇开谢翾乱动的手。
许久,谢翾自认为她已经禁锢凤洵足够久了,她才松开他,后者离开房间的时候,脚步有些慌乱。
秦广王在府里叹了好几声气,上次他带谢翾去孽镜台,害得她险些魂体溃散,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往小了说,谢翾是生死簿上没有名字的恶鬼,她魂体溃散也死不足惜;但往大了说,这人是酆都鬼王要渡化的灵魂,就这么害她险些魂飞魄散,他真是罪大恶极。
秦广王拿手掌盖在面上,摩挲了一下,凤洵没来罚他,说明此事就此揭过毕竟,人间的那一眼是谢翾自己执意要看,怪不到秦广王头上,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当初带谢翾去孽镜台绝不是要圆她的心愿,而是出于自己自私的好奇心。
人间太大,万千生灵何其多,秦广王掌管冥界太久,时间长了,对于其中具体的某一个灵魂也不再有慈悲之心。
经过谢翾上次意外后,他倒是心血来潮去奈何桥看了看。
秦广王脱下冕服,换上普通老者都会穿的麻布衣裳,腰间挂着一壶酒,走进了酆都的大雪中。
奈何桥,忘川河水流淌,对岸是一望无际的酆都,守着冥界的铜甲将军站姿威严,手里的巨斧散发摄人寒光。
生死之间,最多离合悲欢,一日之中,秦广王看到年迈的老者送走年轻的孩子;看见立誓相守一生的情人阴阳两隔;看见执意为民请命的地方小官跋涉千里入京,却被构陷冤枉落入牢狱,最终一颗头颅合着热血滚落刑场;看到恶人得诛,万人称快他也看到海上逆着洋流跋涉千里溯回的鱼在初生之地交尾产卵,死在春日,看到生在洞穴里的草木追逐阳光,疯长的藤蔓在接触天光的前一瞬间枯萎死去。
秦广王坐在奈何桥边唉声叹气,他不是天生的神明,在很多年以前,他似乎也这么行走在人间,喝着腰间挂着的自酿好酒。他似乎想起了自己长久居于虚空之上,不再看人间的原因了,生死最苦,对于他这样的神来说,过多的情绪会影响冥界的公平。
或许,他应该像孽镜台一样,成为一件冰冷的器物,只是机械公平地履行自己的职责,秦广王想。
他摸了摸腰间的酒壶,还想再饮酒,却发现自己捞起来的酒壶空荡荡,他已经将这陈酿喝光了。
恍惚间,他又想起之前谢翾给他送的好酒,那坛酒出自凤洵之手,当真是馥郁芬芳,令人沉醉。
没了酒,秦广王孤零零地坐在奈何桥前,年老佝偻的身子显得有些落寞。
在纷纷扬扬的大雪里,谢翾站在酆都城外,踮起脚掂量了一下守城的铜甲将军体型。不行,这玩意太大了,不好抱,谢翾决定先放过她的第一个目标。
铜甲将军看到谢翾,怒得身体里的魂灯都亮了好几分,上次就是她将梦蛇放进他的身体里,害得他的魂灯险些破碎,没想到英明的尊主竟然把她救了上来。
他只怒目看着谢翾远去,还是守在原地坚守自己的职责。
谢翾在酆都城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秦广王,姓秦名广王的老头子。
就这个讨厌老头吧,她想。
谢翾轻轻走到秦广王身边她在努力蹑手蹑脚不引起猎物的注意。秦广王还在兀自神伤着,抬起头看到是谢翾也没什么反应这是凤洵要救的恶鬼,冥界之中,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他管她做什么
“小恶鬼,是你啊”秦广王叹着气絮絮叨叨问,像一位寻常的老人,“之前魂体溃散恢复了吗下次知道人间危险就不要再去看了,尊主不会放你出去作恶的”
谢翾听他的话听得心烦,准备直接出手,只弯了身子,坐在他身边,伸臂一揽,就把这伤心的老者抱在了自己的臂弯间。
蓦然间,她感到有些奇怪,抱着一位伤心的、脸上带着不知名水珠的老人与抱凤洵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秦广王当高高在上的冥界阎王久了,这是万年以来第一次有人会这样安慰他,要知道,以前他伤心的时候都是抱着生死簿哭的。
“小恶鬼,你”秦广王愣了一下。
谢翾还以为自己的学到的法术不起效果,于是她强硬地把秦广王的脑袋按到了肩膀上。
“唉”秦广王脸上叹气,又想起自己看见的人间一幕幕,此时的谢翾的拥抱足以治愈许多悲伤的情绪你看,连一位恶鬼都来安慰你了。
悲伤的他索性扯着谢翾的袖子,用力抹了一把眼泪,心里想着自己这个时候要是有个孙女,一定也像她一般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