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温把玩着这个光球,举手投足便掌控着十八层地狱的万般变化,神明在一瞬间能够接收的信息是无穷无尽的,并未无暇去关心这些罪果背后的故事他们只是不听不看不悟。
“我看了,楚江王也要审判我吗”谢翾蹲在刀锋之上,抬手将富商被油锅炸得焦黑的舌头扯出来把玩,她说话的语气中含着浅浅的笑意。
“我见你下手并没有留情,你看见这些悲苦的画面不为所动,我和你说过,冥界只认结果,我只要你审判时不带任何感情。”厉温将光球收起,并未指责谢翾的逾矩行为,她看得多了,以后自己会厌烦的。
谢翾顺势坐在刀锋上,两条腿自由晃荡着,陷入了自己的思考。她知道再过不到百年那位“老周”也会落入地狱中,到时他的舌头应当会被拔出来吧又或者是被贴在烧红的烙铁上不得挣扎当将时间的跨度被拉扯到无穷大,有些罪业确实只需要知道结果,人生百年的悲欢离合、爱恨恚怨、背叛别离落在漫长的时间上,只会变成一个没有长度的小点,这个点便是冥界所见的罪果。
谢翾抬手,拨弄着只存在于自己想象中的世间琴弦,她比厉温更快领悟到了审判的真谛,模样仿佛高明的琴师。
但是,一个小小的黑点也能折射出属于真切的故事与她现在无法理解的情感。这就是审判的终极吗谢翾闭目,感受着自己刚接收到的无穷力量,又想起自己与凤洵的对话。
“你救不了那么多人。”
“但我能救你。”
指腹捻在自己臆想出的“琴弦”上,谢翾的双手轻颤,她这个琴师弹奏出的乐曲还未震颤出尾音,一曲无终,她觉得审判的真谛之后还藏着她需要慢慢理解的真相。
厉温拢着袖子,抬眸看着谢翾坐在刀锋上双手拨弄着虚空,他知道她在触碰自己想象的时间、灵魂与罪果,领悟审判之力需要一个过程,他让谢翾亲自动手不过是想让她先有所感悟,没想到谢翾只是回顾了一位罪魂的一生,她竟然突破了他花费数万年才领悟的真谛。
楚江王啊楚江王,最开始你也只是一个人,而她不是,失落的厉温如此对自己说。
谢翾从刀山上跳了下来,在她领悟时,时间不知过了几何,连最开始挂在刀锋上的男子与富商都已被送入了轮回。
厉温站在地狱前,将冥界里无处不在的雾气扯在手里,化作黑色的草料喂着身边的冥兽,这大家伙不知道等了谢翾多久。
谢翾知道自己该回酆都了,临走前,楚江王的手指按在唇上,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她知道要瞒着谁。
谢翾骑上冥兽,抚摸了一下它厚实的毛皮,在这一瞬间,她能看到冥兽的一生,小时候的它蜷缩在被魔头占据的战场一隅,被刀光剑影吓得在草地上滚成一个小小的球。
有人将它抱了起来,用新鲜的草叶哄着它将灵药吃下去治愈身上的伤,他的大掌温和有力,拿着梳子耐心地将它身上打了结的部分梳开,最后冥兽伏低自己高傲的脑袋主动成为他的坐骑,他还轻笑着问“我会很重吗”
冥兽的视觉与人类不一样,谢翾在他意识里看到的画面是混沌的,但听到这个声音她还是认出了冥兽记忆里的那个人就是凤洵。
她意识到自己的审判之力不受控制,看一个单纯的冥兽还好,若是看了凤洵定然会被他发现,于是她在路上花了点时间控制住了这股力量。
在进酆都城之前,她低着头轻轻拨弄了一下冥兽顺滑的长毛,颇有些困惑地自己唤出了凤洵的名字。
“凤洵”或许有朝一日她也能看到他不过十九年的一生。
正在她愣神间,有人已听到她的呼唤,凤洵站在酆都城外,也不知等了多久,鬼首面具下露出浅浅笑意与酒窝。
“谢翾,在唤我”他有些开心,含着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