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夏侯惠畅怀大笑,赞了声便下马步入署中。
也让令狐愚心中舒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天子曹叡没有杀他之心,也暂时过了夏侯惠这关。
就是暂时的。
洛阳典农部崩坏的罪责,肯定要由他来承担。
但惩罚的结果,如以罪论死、徙千里、罢黜、左迁、申责等等,则是在夏侯惠上表庙堂定论时的一念之间;也可以说,是取决于他配合的力度上。
所谓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便是如此罢。
连忙跟随入署,在夏侯惠等人陆续就坐后,令狐愚便很自觉的开始禀报洛阳典农部的明细,如士家的户数、耕牛与屯田的多寡、养殖的牛羊以及历年粮秣桑布出产等。
先说了王昶在职时的状况,随后说了自己刚上任时与现今实际的状况。
关乎士家户数锐减的具体缘由,他讲得最细。
毫不忌讳的将士家真实逃亡、宫廷力役亡故、随军从征不返、伤病饿冻减员、权贵寻故索要以及在职官员偷偷藏匿的数量,都一一据实而禀了。
可以说,若是这些内容转给廷尉高柔,那洛阳城内的牢狱应该会人满为患罢。
是故此番主司记录事宜的丁谧,偶尔也会垂眉耷眼、搁笔在案假寐养神;事无巨细皆需要密奏于天子校事史二,则是藏避在诸多随从之中悄然奋笔。
而夏侯惠则是静静的听着,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在令狐愚偶尔停顿时,才轻轻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不是不想深究。
而是很清楚的知道,哪怕将这份触目惊心的口供呈上了天子几案,也是无法说服曹叡深究下去的。
权力的本质,在于剥削。
从汉室废墟中诞生的魏国,历代魏室天子才是权力的最高收益者、也是剥削最重者。所以,为了社稷的稳固,他必须要让其他人也分一杯羹,在一些不触及魏室社稷利益的事情上选择视而不见。不然,魏室凭什么让这些原本汉室的臣子,心甘情愿的为魏室是正统背书呢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特权阶层永远不会消亡,剥削也会永远存在。
区别,也只不过是方式不一样而已。
这点两世为人的夏侯惠很明确。
所以他也不会做徒劳无功之事,只是想着尽可能的让世道变得好些罢。
毕竟,人病了吃药就行;但世道病了,是需要吃人的。
“夏侯将军,洛阳典农部巨细,在下皆说明了。若是将军有不明晰之处,还请明示,在下再细细道来。”
一番口干舌燥,令狐愚说罢了,以这句话作为结尾。
“嗯,有劳。”
默默回想片刻,夏侯惠展颜而笑,顺势起身,“不明了之事,倒是没有了。不过,有一事情还需令狐将军帮衬。”
“唯,还请将军示下。”
见夏侯惠的笑容,令狐愚心中也大定,连忙拱手道,“分内之事,在下责无旁贷。”
“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