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现在听到孙子教训儿子,他也相当愉快,自己的这个儿子,实在有些太迂腐了。
朱瞻基看了看守在楼梯口的王彦和金阔,说道:“金太监,你带王太监去楼下守着,顺便商量一下为皇爷爷抽调资金之事。”
王彦看了看朱棣,见朱棣摆了一下手,连忙跟金阔下了楼。他知道,朱瞻基让他们离开,自然是有些话不愿意他们听到。
自宋代以后,宫廷里就少了一个史记官,或者说再也没有以前那么严格。
不会有人一天二十四个小时跟着皇帝,把他一言一行都记下来,连跟女人上床做了几分钟也记下来。
朱棣换了一个舒适的姿势,躺在朱瞻基让人打造的摇椅里面。这个摇椅下面垫着厚厚的棉花,上面再盖一个薄被,即使在这寒冷的冬夜,也不觉得冷。
这是朱瞻基特意让人给他打造的,这个礼物也让他相当满意。
这个时候,他也来了一点兴趣,想知道朱瞻基把人打发走,到底是想说些什么。
这个孙子屡有惊人之举,他已经习惯了他每次带来的惊喜。
四周再无其他人,朱瞻基才又说道:“我纵观史书,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那就是,什么是皇帝。”
朱棣一下子睁开了半眯着的眼睛,而朱高炽受惊颇大,差点一下子从椅子上掉了下去。
但是朱瞻基仿佛没有看到一样,继续说道:“从秦皇统一中华,自立始皇帝,后经一千五百余年,有数十个朝代在中华大地诞生又覆灭。为了皇帝这个宝座,这一千五百多年来,经历了无数的战争与阴谋诡计,只是为了登上权力的巅峰。皇帝自诩天子,受命于天,统管全国,予取予求,夺人生死,但是这一切,都只是权力的一面。”
“秦皇是皇帝,万众归心,二世也是皇帝,却成为赵高,李斯的傀儡。汉武帝能驱逐匈奴,汉献帝却只能成为人质。唐太宗能被草原尊为天可汗,宋皇帝却只能向辽称弟。由此可见,皇帝的权力大小,不在于这个位置。”
朱棣坐直了身体,炯炯有神地盯着朱瞻基问道:“那基儿认为,在于什么?”
“下位者劳力,中位者劳智,上位者劳人。孙儿认为这话有一定的道理,但是还不全面,因为这里面还缺少两个最重要的因素,一为表,对资源的控制,一为里,对信息的控制。”
“何为资源?”
“金,银,粮食,布匹,军械,技术,包括人,都是资源的组成部分,皇帝能够控制这些,才能让所有人遵从命令,做任何事都如臂使指。”
“何为信息?”
“信乃通信,息为消息。掌握了全国的消息与渠道,不为人蒙蔽,不为人左右。才能利用信息的不对称,让所有人为己所用。”
朱棣激动地全身发抖,一把掀开腿上的薄被,站起身来,在房子里来回踱步。“如饮醍醐啊如饮醍醐!想我朱棣身登大宝十二载,到如今方知什么是皇帝!”
他激动地坐不下来,朱高炽却是有些坐立不安,因为他发觉,自己的儿子说的话,自己竟然听不懂。
他醉心儒学三十载,这些道理都不明白,而自己的儿子学了不到十年儒就不再学儒,却把什么问题都看的清清楚楚,他真有一种年龄都活在了猪身上的感觉。
与此同时,他还感到了发自内心的恐惧,因为他怎么看,自己都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上位者劳人,可是除了身边的人,他连谁都劳不了,连那些人心里想什么,他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