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工部既不如礼部清闲,也不像户部吏部那样有油水可捞,还不像刑部兵部那样手中有些权柄,是个典型的吃力不讨好的去处。
柯鸿雪一时间想不到除了上峰针对外,还有别的什么理由。
大概是他话里的疑惑太明显,带了几分世俗常规的不理解,徐明睿顿了一下,放下笔,抬眸正视柯鸿雪“为何不能去”
柯鸿雪一怔,还没应声,便听他道“你问我在哪听过你,是今年春天,学府招生前,你在山下酒席上说的那番话。”
柯鸿雪一时想不起来自己说过什么,徐明睿说“为己身风光光耀门楣,为后代繁荣报效当朝,哪一条是为了天下生灵呢”
“这堂中论史辨今数十人,有几个真正下过田种过地,有几个进过牢经过恶,又有几个去过边疆,真正看过战争和戍守边关的将士”
他问“这可都是你的原话”
柯鸿雪蓦然意识到这场谈话似不能以寻常态度处之,他也坐正了身子,点头“正是。”
徐明睿“那你怎么会问我哥为何要去工部”
他说“我家不是京中人士,长在田间地头,若非我哥有大出息科举入了仕,我现在多半还在家里种田供他读书,绝对没有入临渊学府的机会。”
“我哥跟我讲,读书是为了干实事的,什么是实事”徐明睿问,“朝堂上争论几个政策衙门司里断几件公案还是坐在翰林院里写那些歌功颂德感念皇恩的辞赋”
柯鸿雪一惊,偏过头扫视了一圈,在只看见离他们较远处有一位头发花白的夫子后放下了心,劝道“你说话要稍微注意点场合。”
徐明睿大抵也知自己失言,没跟他呛声,而是说“诚然那些都有必要,长远来看也或许能让民生变得更好。可田里一年多产几石粮食,灾年少饿死几个人,暴雪大雨、地震洪灾少冲垮几座房屋难道这些就不是实事吗”
“我跟我哥都学不来京城里那些说话做事的方式,也没办法讲一句话要铺垫一百句前言。我哥觉得与其在翰林院争那一两个晋升的机会等到七老八十进内阁,不如趁现在年轻力胜,去更能做事的地方,为百姓做些事,才能真正对得起身上穿的那件官袍、手里拿到的那些俸禄。”
徐明睿说着自己点了个头“我觉得我哥说得对。”
“我没去过边疆,也没进过牢,但我下过田种过地,所以我觉得你说的那话也很对。”徐明睿看着他,认真地说。
桌上是抄写到一半的古籍,窗外是秋日渐晚的太阳。
柯鸿雪愣了一会儿,偏头看向沐景序。
沐景序正侧头看着徐明睿,神态平和,眸中似有欣赏和赞许。
春朝关雎,秋日论官。
分明无一处相似,琴乐修养与务农建筑也完全大相径庭,可柯鸿雪就是在他们眼中看见了几乎一样的东西。
少年人赤忱,心里的火真的会从眼睛里流出来。
他坐在原地很久,起身,恭恭敬敬地拱手抱拳,向徐明睿鞠了个躬。
为他,也为大虞的探花郎。
柯鸿雪突然意识到,他将学兄想得太狭隘了。
或许不单单是为了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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