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谕说“履历很光鲜嘛,听着比康门大弟子梁启超都厉害,不过行事却太守旧。”
唐绍仪说“梁启超与康有为自从出国后,就产生了一点小矛盾,如今陈焕章成了康有为手下最有力的一名悍将。此前不少机关请他担任官员,都被拒绝。”
李谕一针见血道“肯定是职位没有达到心理预期,就算他同意,康圣人也不同意。康圣人自视这么高,绝不会随意担任普通职位,不过他的思想已经太老,回来也当不了高官,只能选择其他道路。要是自己的得意门生去做个不痛不痒的小官,会耽误他的大事。”
唐绍仪说“疏才指的就是这个孔教会吧。”
李谕点点头,“你看他们的说法,要立孔教为国教,届时康有为一定会在孔教会担任领导人,学洋人以往教会的套路。”
“可是,洋人的教会多少年前就已经没了实权。”唐绍仪说。
李谕笑道“所以康圣人想到的招数真是令人费解,总想一步登天,其实寸步难行。”
陈焕章走到了李谕与唐绍仪跟前“两位先生,了解一下孔教,将来定是民国国教,早加入早有益。”
李谕随手接过一张传单,上面最显眼的位置是六个大字“保国、保种、保教”。
李谕揶揄道“如果不加入孔教会,连种都保不了嘛”
“现实就是如此严峻,您想”陈焕章突然认了出来,“你是李谕”
李谕耸耸肩“是我。”
陈焕章接着说“如今国会各种议案均明确要采用西法,这不是亡国亡种是什么”
李谕说“千万不要危言耸听。”
陈焕章说“连历法都采用了洋人的,以后怕不是基督教也要成了国教。”
李谕问“你们竟然担心这个所以就鼓捣出了闻所未闻的孔教儒教就儒教,为什么非要改名”
陈焕章道“康师说过,中华之宗教,就是孔教。非同于传统儒教,或者说包含了儒教,同时囊括了所有中华文明。”
唐绍仪都没听过如此歪理,好奇道“佛教有佛经,基督教有圣经,你们孔教的教义是什么”
陈焕章顿了顿,然后说“目前没有,但可以参考康师的着作新学伪经考,便是孔子改制之圣法。”
李谕忍着笑说“原来康圣人做不成国师,现在又想做教主了。难怪十几年前,张之洞大人的幕僚梁鼎芬问及康圣人是否有当皇帝的想法时,太炎先生回答,只闻康欲作教主,未闻欲作皇帝。实则人有帝王思想本不足异,惟欲作教主,则未免想入非非。”
唐绍仪直接笑了出来“康先生要做素王,现在表现得更急切了。”
陈焕章没有康有为脸皮厚,此时已经有点脸红,但还是替康有为辩论“帝制被贸然取消,百姓六神无主,读书人失去精神信仰。基督教主导了西方现代化,中国人的儒教更新运动也必须这么干只不过儒教还有太多缺陷,康师才想要进行改进成为更加健全的孔教。”
李谕说“先生的意思,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们又把康圣人比作了西方宗教改革的马丁路德”
陈焕章说“康师当得起这个称谓。中国必须实行君主立宪才有未来,一个虚君做国家元首,一个教主作为素王管理道德,才能实现社会之大同,并立于英法之上。”
“口气未免太大,”李谕说,“而且你们从哪看出来是基督教主导了西方现代化我觉得贵教是不是应该多读一读西方历史书”
陈焕章被说到痛处,立刻不满道“你一个研究洋人奇淫技巧的,敢在我面前聊历史”
李谕心中叹了口气,这家伙白在哥伦比亚读了哲学博士。按道理哲学博士在这个年代应该是很有学问的人才对,学的东西很杂很全,数学物理天文地理、文学历史逻辑政法,全都有所涉猎,讲究一个“独立思考”。
但陈焕章却感觉是梦游了几年,全还给了大学,仍然听信康有为的那一套。
李谕言语中带着可怜意味说“冒天下之大不韪,开历史倒车绝对会一败涂地,输得很惨。陈先生,西方的强大源自文艺复兴,源自对科学民主的追求。我们应该学习,然后赶超,而不是继续闭门造车。我还要强调,科学不是洋人的专属,这是自然界的真理。”
陈焕章压根听不进去“学西方我看不如学日本国,他们与我们同文、同种,而且也倡导与我们同教。日本国从一穷二白变成强国,更值得学习,而日本国就是君主立宪国。”
李谕无奈地摇了摇头,听得出,这是头倔驴,和康有为一样,拉不回来。
李谕作为穿越者太明白了,基督教传教百年,其实根本没对中华文明造成什么影响;而号称与中华“同文、同种、同教”的日本人,却对中华民族做出了最残忍的事情。
“陈先生,”李谕一字一句说,“我不懂宗教,可我也知道,任何宗教的创始者,最初都是以公心得到广大信仰者,而非私心言尽于此,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