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天道允许她稍微飞起来一点,她大概能更清楚地看到那个站在船楼上的敌将。
两边的距离太远,敌我船只的高度又不一致,所以纵使她的目力在大多数人之上,也只能看到那里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那位将领站得很靠前,好像忘记了自己是来指挥一场战斗,反倒像是在观看一场精彩的表演。
他是来看戏的。
而田恬也看到了嬴寒山。
他没办法一眼判断出谁是裴纪堂,那个男人很可能不站在外面,但他一眼就确定了那个术士就在这里。
她身上没有披甲,头戴斗笠,穿着一袭如同晨雾一般的灰青衣物。
田恬伸出手,轻轻地将掌心覆盖在她的影子上,同时遮挡住了她身边几名头发被裁短的士兵,然后用力攥紧了手指。
“进攻。”他说。
淡河船队迅猛地冲向迎面而来的敌舰,几乎在即将相撞的瞬间,它们突然分散开来,如墨入水般躲过敌舰的冲击。
在船队最前的是那些吃水最浅的渔船,每一艘都装满了控弦士。
他们手中的角弓坚硬而沉重,这种笨重而需要强壮臂力的武器本来不太适用于水战,但此刻却没有任何人对此有异议。
士兵们点燃了箭头的火油,拉满弓弦,在舰船交错的瞬间,带着火的箭头猛地射出。
火焰在水面上爆发,伴随着空气破裂的尖锐声响。
几乎所有的淡河弓手都把箭直指苍天,箭矢的落点根本无法预测。
带火的箭头穿透了浸满桐油的帆布和甲板木材,瞬间点燃了整艘船。
蔓延的火光照亮清晨淡青色的晨雾,将敌舰上的士兵映得剪影分明。
舰上的人立刻向下放箭,渔船迅速分散,原本紧密集结的队伍在一息之间散开。
没有一艘淡河渔船在单打独斗,它们像默契的蚁群一样快速聚拢,张开弓弦,点燃火箭,然后在对方舰船做出反应之际又突然四散开去。
更大的船身和更深的吃水在此刻成了田恬麾下战船的劣势,它们像是被小型动物围攻的象一样辗转不得,逃离不得。
而白鳞军们也动了起来。
林孖和海石花带领着一群快船穿插进敌方舰队的右阵,那里有艘船接连起火,一小部分被火光分割了出去。
他们像刀子楔入伤口,撞进这一处破绽。
白门人搭起木板跳上对方甲板,用锐头的钩镰把目力所见的敌军拽下海去。
刀光撕开他们的护甲,血污沾满白门人的脸,所有人都好像忘记痛苦,忘记恐惧,所有人都被狂怒燃烧着。
火光照在拼命抵抗的那些右阵士兵脸上,他们向后退去,几乎是下意识地避开那一对冲在最前的男女。
血迹,碎肉混合在一起,从海石花手中的刀上滑下来,血把她的头发结成了一绺一绺,乌黑的痕迹下那双眼睛亮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