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璋眼没抬,说道“唤他进来。”
应无虞身着袭被赐的金紫官袍,他身量高挑瘦削,消瘦面容有种鬼气森森的青白,却无损他的那副好样貌,英俊得宛若一柄出鞘的利剑,带着沾了不少杀戮过的血腥气,这就是颇受谢璋信任一手提拔出来的皇城司皇城使,虽得谢璋倚重,他在朝堂上却颇有几分声名狼藉意思。
其中既有皇城司伺察百官,素来被文武百官忌惮厌烦的缘故,也因为应无虞这个人同光风霁月、温文尔雅这等好词半点都挨不上点,他向来不讲究体面,为人处世狠辣阴鸷,不大常披着层人皮,难免惹出诸多闲话,参他的折子几乎每月都有几封,但也正是因此,谢璋对他愈加信重,是皇城人尽皆知的心腹重臣。
应无虞跪地叩首行礼,说道“臣应无虞叩见官家,愿官家金瓯永固,永享太平。”
谢璋将手中折子随手扔到一旁榻上,不疾不徐地淡笑道“朕能不能丹宸永固,金瓯无缺,这些祯祥话是岂不成作用的,也要看看你应无虞这做皇城使的,能否叫你掌着的皇城司无孔不入,替朕防微杜渐。”垂眸瞥了毕恭毕敬的应无虞一眼,才又慢声说道,“起来吧,别跪着了。”
应无虞从袍袖中取出一沓厚厚的折子,魏良策赶紧上前接过奉予谢璋,谢璋拿起也没看,抬手举起,看着一页页慢慢写着字的折子长得直直坠到地面,他眯着眼,意味深长讲道“朕这些个贤臣良将可真真是精力充沛,有他们在,咱们大邺朝堂岂能不欣欣向荣。”他轻飘飘地哼笑一声,把奏折扔回魏良策手里,不再理悄声收敛的魏良策,谢璋看向应无虞,“宗亲那几处近来都有何动向都在折腾着些什么”
应无虞垂首恭敬答道“梁王世子与吴王近来关系颇佳,昨日两府夜里聚在一起行宴,梁王也回了府,并未与朝堂诸位大臣有过往来,今日一早梁王就又去了清澜山的明德寺礼佛,越王府是除日宴前才匆匆自京郊庄子上狩猎而归,原本同行的还有越王世子妃的几个兄弟,但兵部侍郎得知此事后,就急命仆人唤他们回府,回府后每人赐了十鞭,让他们不许再与越王府有过多牵扯,楚王每日和王妃谈论字画,曾邀过几位书画大家到府,福安郡王府则仍是闭门,只有云霓阁与华珠坊几个掌柜进府请过安。”
“如此安分守己,皇城使觉得是朕这些叔伯兄弟安分知命,还是你们皇城司不胜其任,探查不出他们的狼子野心啊”谢璋悠悠笑道,看着倒是和颜悦色。
看着应无虞跪下,谢璋指点着周遭侍奉的小太监将他扶起,又叫人拿来椅子给应无虞赐座,他含笑温言“无虞何必如此惶恐,朕又未曾怪罪你什么,难道你心里头觉得宗室皆有不轨不臣之心,所以皇城司失职无用怎么就不能是皇城司兢兢业业,而朕的堂兄弟俱都忠贯日月,安分守己,是朕疑心太重错怪他们,白白浪费皇城司的精力心神。”
谢璋面色冷淡,轻慢笑起“前几日,有人给朕上了封密折,参你们皇城司数条跋扈残暴罪过,应无虞,这事你可知道朕都不知晓要怎么说你们这些没用东西。”他轻蔑地看着被几个太监守着无法跪地请罪,只能坐在椅上垂头不语的应无虞,“成日里头耍着凛凛威风,厉害得不行,结果就是色厉内荏,白吃着朝廷的俸禄,朕又何必损着自个的圣贤名声留着你们皇城司。”
“不要以为只有皇城司能叫朕耳聪目明,撤掉你们,朕就要昏昏默默,耳聋眼瞎了。”饶是话语如此凌厉尖刻,谢璋面上依旧含着盈盈笑意,阴郁而秾丽,“应无虞,你不该辜负朕这珍贵的信任,皇城司嚣张跋扈,朕可以容忍,那封被朕的留中不发密折,朕可不希望成为他日送你上断头台掉脑袋的一个缘由,你应当明白度数,那几个抢掠欺压百姓的察事卒,朕就赐你这个杀鸡儆猴的权利,皇城司也该见见血了。”
几个太监往后退下,应无虞脸色苍白,冷汗涔涔落下,显出种莫名的病态来,他几乎是立马俯身跪地,连身上从前华贵招摇的那件金紫官袍都失了色,他重重缓了缓,声音有着止不住的轻颤“臣多谢官家隆恩,定不负官家信任。”
谢璋懒洋洋地往后舒服一倚,微微颔首“朕也相信你不辜负朕的倚重,从你的俸禄里头出,给那几户受害百姓还回十倍银钱,你若是没有,那就自个想法子,朕也给你指条路,借着朕的皇城司日进斗金得泼天富贵的应是不少。”看着应无虞更加僵硬神色,谢璋接着说,“宗亲那头你可也要仔细着些,你不是还同朕邀功请赏过,说是各王府里头都有皇城司不少的探子,那就叫他们别光领着两份赏银,王府上上下下的动静你都要知道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