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简·阿诺画的是一张比侦探猫的彩铅画更加小众,更加孩子气的蜡笔画,但那却是一张充满了童趣,绝对温暖的作品。
蜡笔在纸面上画出了大大的太阳,观众就仿佛端坐在太阳所发散出的万千霞光之上。
举目都是橘红色的热意。
侦探猫作品的优势在于素描绝对的精确,甚至拿着放大镜也找不到那些线条中有着任何的不流畅的杂质。
可正经的绘画评委,谁整天拿着放大镜看画?
严格意义上说。
侦探猫的写实作品更像是那种……从人体解剖图上撕下的一页教科书,而非是一幅画。
侦探猫的作品上戴面具的海伯利安先生手臂抬起的角度,脖子处的轻微扭转,肩颈处的拉伸与舒张,这些方面,哪哪画的都好,哪哪画的都准。
唯独。
他不像是一个人。
如果在生活中,你在那里能看到一个人——他拥有人的五官,人的肌肉,人的皮肤,却没有人的温度,人的热意,人的灵魂。
那么。
你大概看到的是解剖台上的大体老师,或者医学院里的模型教具。
它们在教室里是极好极好的事物,可在教室之外,人是很难和模型教具或者大体老师成为无话不谈的知心朋友,对吧?
一般人肯定做不到。
要是真的做到了……仔细想想还是挺瘆人的。
侦探猫的写实画放在教艺术生如何塑造人物线条纹理课堂上,会是完美的教科书级别的作品。
放在海伯里安先生的视频节目里,光靠着素描线条也能在普通画家里神挡杀神。
但放在并非绝对以技法水平为评奖导向的严肃双年展上,也许就有些不够看了。
这种地方,她会遇上很多个简·阿诺。
而简·阿诺自己,甚至都未曾在双年展上获过什么奖呢。
当然,以简·阿诺如今插画界一哥的地位,也未必会乐得跑到传统严肃画展的一亩三分地里,玩什么跨界就是了。
安娜曾不无担忧的以为,自己看到的会是一张类似此前彩铅画的作品。
彩铅和水彩两种画法是近亲,只隔着一线之遥。
水溶线彩色铅笔画完后,喷喷水,涂抹一下,广义上也能称呼自己为水彩画,不太正宗罢了。
侦探猫却给了她另外一个答案。
更好的答案。
屏幕上的是一幅再正统不过的湿画法水彩画。
整幅画都笼罩着一种气质——仿佛若有若无的细雨打湿了长街,又被清晨的太阳烤干,只带着一丝清清亮亮湿意的润泽的质感。
这种润泽的水气里,有光在流动,也包含着太阳的温度。
它不简简单单的是一幅涂上色彩后的素描画,安娜能感受到素描技法与水彩技法,线条与色彩,结构与光影,它们似是想象力的果核所生发出的两条交缠的青藤,在画面上无限的延展延伸,彼此的缠绕,编织着画面。
她预计到了这些作品的精确,却不曾预计到这些作品的温度。
老猫蜷缩在马路边,安宁的晒着太阳;圆滚滚的胖子猫在餐厅里吃着米饭布丁,一只戴着单片眼镜的狡猾橘猫借着上菜做为掩护,准备偷走盘子里的龙虾;老妇人猫在教着耗子们编制毛衣;少女时离家多年的野猫正在盯着月光,她的眼角带着警惕,也带着倔强……
伊莲娜小姐一张又一张的翻动着眼前的插画集。
这日光下的,月光下的一切——
跳跃的光线,流动的色彩,舞蹈的猫咪,搭配上精美绝伦的笔法,最后便形成了亦真亦假的绘画环境。
它们不是凝固的作品,而是旋转的,流动的猫咪派对。
猫咪们在纸张上独舞,又在一幅一幅作品间互相串门,追逐打闹。
最为重要的是,它们也不是由人类演员带上猫咪面具僵硬的扮演出来的演员猫,而是好似真的有一群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