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绿荫冉冉。
金陵府衙门外,粗壮的老树抽了新芽,枝丫间点点新绿,像是点了名贵珠翠。
树下一道娇嫩鹅黄身影,小姑娘杏眼娇唇,桃腮微丰,发间缀着颗颗饱满的圆润珍珠,与衣同色的发带乖顺垂落,正百无聊赖的用树枝逗弄苍老树根上辛劳觅食的蚂蚁。
昨夜雷电交加,当真落了好大一场雨。直至清早方才放晴,路上水洼未净,只瞧那蚂蚁爬呀爬,啪叽掉进了那水洼。
“呀。”姜芷妤唇角弯弯,以绿芽作船,将那小小一团救了出来,丝毫不想自己方才缺德行径,予那蚂蚁一叶障目,好不要脸的嘟囔“要记着谢我大恩”
忽的,衙内出来一位梳着大辫子的姑娘,身上的晴蓝裙裳洗的发白,斜挎着一只挂绳的竹编小兜,内置之纸笔露出一截。
许清荷瞧见树下之人,唤道“阿妤”
姜芷妤闻声扭头,放过了那只湿漉漉的可怜蚂蚁,扔了手中一截柳枝,脚步轻快的朝那边跑去,身后发带轻扬,嘴里抱怨似的嘟囔道“可算是出来啦,再晚些,怕是赶不上神仙俗讲啦”
城外鸡鸣寺,听闻近日来了位姻缘神仙,所求之人无不赞其灵验。
而神仙讲俗,便如包子铺的西施娘子赠的那碗羊奶,可遇不可求。
许清荷不信神佛,更不信那半道子不知何处来的神仙骗棍,也多劝自己这位闺中好友,可禁不住姜芷妤当真有所求。
姜芷妤心中有一意中人,家住同巷,少时青梅竹马,女儿家的心思说起羞涩,却又委实想去与那位神仙求,能与意中人姻缘美满。
“不过是些话本子的姻缘故事,净是骗人,偏你当真了去。”许清荷嘴上说着,脚下步子却是加快了些。
此事姜芷妤盼了许久,许清荷也不好扫她兴。便罢,当作茶楼听故事就是了,虽是废些脚力。
姜芷妤亲亲热热的挽上她的手臂,小姐妹一同往城门的方向去。
鸡鸣寺位南,赶了一个多时辰的路,才算是入了山门。
寺中香火旺,飘散着缕缕青烟。
姜芷妤拉着许清荷,偷鸡摸狗一般,悄悄跟在了一位捐香火的夫人身后。
小僧弥道了句阿弥陀佛,施主慈悲,便领着人往旁边大殿去了。
姜芷妤垂首敛眉,姿态恭顺,随在夫人身后一丈远。
这是在扮丫鬟,许清荷瞧得出来,能省些香火银钱,她自是乐意的,却只能装得三分相。
今儿赶巧,神仙在俗讲。
高坐莲花台,身着绫罗衣,一副巴掌长的白美髯,瞧着是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意。
身后佛身金镀,慈悲含笑,注视着跪拜在他脚下的信徒。
姜芷妤瞧得眼睛晶亮,活像是王府里那对儿琥珀宝石,与许清荷悄悄窝在后面听故事。
已然讲了小半,但也不难听懂。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姜芷妤捂着小脸。
羞羞脸。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姜芷妤抹眼泪。
哭哭。
“钗留一股合一扇,钗擘黄金合分钿”
姜芷妤她没有钗,要让阿娘买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只那君王不知,缘则,人间一场梦,乃是神女的一场情劫,如今这神女已然回九重天,当神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