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那样的。是因为我觉得自己还算是比较有自知的类型,但是突然收到很真诚的夸奖,发现还挺不一样的。”
“会吗我觉得您看起来像是经常收到夸奖的类型。”
“确实是这样的,但我也不是什么夸奖都随便接受的。”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有不容置疑也没有刻意掩饰的骄傲,听起来就像只有来自认可的人的赞美才是有意义的,原来这个人还有这样的一面,我对他的认知又加深了一步。
聊着聊着,我们就走到目的地奥宫了。
“我来过这里,不过只去了正殿和旁边的文物博物馆。”少年环顾四周,“感觉因为需要再走一段距离的缘故,这里来的人确实比较少。”
“但是其实这里才是神社最原始的位置。而且纠正您一点,您看到的那个最大的不是正殿,是拜殿。因为奥宫供奉的御神体,是在室外。”我引他走向一条畦道上,“请随我来,这条路不太好走,您千万小心一些。”
相较于新建的本宫,这里的景色更为返璞归真,几乎都是泥土路,只有给行人铺上了一条白色石子的行道,道路两旁只有粗绳索,上面每隔一段距离都缀着代表日本神道的白色剪纸条,我其实是有些后悔的,原本只是想推荐一些珍贵的风景,现在倒像是给了别人体力上的考验的感觉,更不用说病人还在恢复期。
但他没有抱怨这条路难走,而且走起来对他来说好像确实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因为他竟还有余力让我看开阔的远山和原始的林木。
“是借景,一些比较著名的庭园都会借一些山景来壮大气派。”我解释道,“从风水学的角度来说,这也是一种得地宜的吉兆。”
“确实很独特,因为日本的庭院多数设计得精巧,像这样故意保留一些未经凿造的细节,还有山景衬托,反而能把自然美和艺术美结合得恰到好处。”他真诚地告诉我,“我会和家人好好推荐的。”
要不还是算了,感觉你家人也会很辛苦。
好不容易走完这段微呈上坡的路,我们终于到达了月照神社最初的御神体。
那是一棵参天巨树,生长年份已经久到无法计数了,在初民社会里,人们相信山中大树是沟通人与神祇之间的媒介,神由大树下降到人间,人的祷告则由大树而上闻于天,一直以来它只是安静地伫立在这里,默默承载着历史和人们的愿望,直到有新的宫殿建立,它也渐渐被人遗忘。我们没办法靠得太近,因为在它的周围绒绒厚厚的青苔升满全庭,随地面自然的起伏而凹凸,产生柔和的光影,在月色朦胧之下荡漾起碧波,有一种神秘又温柔的美。
“原来如此,这棵大树就是御神体吗”少年看着大树出神,夏夜柔和的风吹起他的头发,“我可以和它打个招呼吗”
“当然。”我心里一动,也跟着两拍手两鞠躬然后双手合十,虔诚地闭目向它祈祷。等我睁开眼,发现身边的人并没有动,仍然保持着许愿的姿势,我不小心看到了他因为浴衣的滑落露出的洁白的腕骨,竖琴状的脉痕静静地发蓝,和他眼睛的颜色有点相像。
等等,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偷窥别人的为了掩盖失礼,等他睁开眼的时候,我便赶紧指着不远处的俯视视角“请您看那边。”
目之所及是一片半亩不到的粉蝶花花丛。玲珑剔透又密集成片的花朵延绵不绝,像夜的蓝紫阴翳平铺于大地之上,万事万物的影子投影在上面,随着云翳流逝的速度起伏着,光影给予花瓣粒饱满的甘露,使其能在翌日便能鼓出状若玉米粒的、新的花蕾。我们站在天幕之下,迎面而来的浮游的萤火,拂面的清风;皎月的泪滴、星空的万花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