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残阳似血。
五道口商业片区,东头,一条民房瓦巷中,正猫着一壮一瘦两人。
壮的这个,脸上有圈刮也刮不净的胡茬。
“亚军啊,你特么要坑死我呀”
金彪愁云惨淡,仿佛即将大祸临头,低沉着嗓子嘶吼道“你怎么不早说是个大学生”
“咋了,说了你就不来”
“我”
金彪和陈亚军的关系,那可非比寻常,浑不似李建昆那种半夹生。
两人十几岁一起下乡,就俩半大孩子。
性格相投,玩到一块,多少個日子里,想家想得搂抱着埋头痛哭,那是一种心与心的交融,彼此互相取暖。
合伙干过的腌臜事也不少。
肚子最缺油水的时候,学人进深山打猎,最后要不是老场长赶到,自个险些变成猎物。
后面学聪明了,偷鸡摸狗的勾当,那是没少干。
正值青春期最躁动的那会,实在忍不住,还扒过女知青的窗户。
用后世的话说,这叫同过窗,扛过枪,嫖
嗯,铁磁
“瞧你那样儿,甭怕这不带着袋子吗,速战速决,没人知道。”
要换平时,陈亚军的胆子并不见得比他大。
这不是被逼到山穷水尽了么。
李建昆是他现在唯一的希望,人家特意请他帮忙,可不敢掉链子。
陈亚军猫在巷口,双眼死死盯着九点钟方向,那边有颗歪脖子树,约定好的下手地。
倏然,他瞳孔一缩。
来了
马路牙子旁。
李建昆和徐庆有结伴而行,勾肩搭背,谈笑风生,任谁看去,都是一对好哥俩。
“班长,你等会儿,我买去包烟。”
李建昆忽顿脚,指指斜侧方。
五道口商场即将歇业,门口鬼影子没见一个,这年头到这个点,不是像工人俱乐部那种晚上有活动的地方,路边基本没啥人。
“害,买啥买啊,我这有。”
徐庆有拍拍兜,摸出一包红牡丹。
“这烟啊,我抽不惯。”
“行行,随你。”
望着李建昆走开的背影,徐庆有脸上的笑容,逐渐黯淡。
牙齿咬得咔咔响。
这老贼到底使了啥招
铁证如山,都没干残他
没天理了简直
他这边气得胃抽筋的时候,浑不知,背后偷偷摸上来俩人。
“cua”
一只扯开口的麻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当头套下。
“卧槽谁啊”
回答他的,是金彪砂锅样的拳头。
“砰”
“啊”
人往往越心惊胆战的时候,越敢下重手。
金彪生怕他挣脱麻袋,看见自己的脸天知道他一个大学生,画画水平咋样,听说有人画画,画得跟真人似的。
“砰砰砰”
速战速决。
“啊啊哥们,别打,搞错人了”
徐庆有仓皇大喊。
这一喊,金彪更是吓得直哆嗦,想着必须赶紧让他闭嘴。
“痛痛痛”
拳头落在麻袋上,发出沉闷声响。
陈亚军自然也没闲着,四肢齐上,还嫌不够,忽一记膝顶。
“唔”
麻袋中传来闷哼,徐庆有八成已经吐水。
五道口商场门前,李建昆拆开刚买的一包大前门,啪出一根,刺啦
划根火柴点上,鼻尖喷出两道长龙。
舒坦
可惜啊,小王不在。
他跟徐庆有才叫互不对眼,想套这厮麻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
要不怎么说,小王聪明呢。
李建昆以前就没发现,这姓徐的,蔫坏到这种程度。
“哎呀打架了”
身后传来声音,刚卖自己烟的售货员阿姨,听到动静,抢着脚跑出来。
“姨啊,您别掺和了,俩彪熊大汉呢,您一女同志,万一伤到不好。”
售货员阿姨还想去扯架,忽顿住,说的也是。
上下瞅瞅他,问“您一年轻男同志,不上去扯扯”
“姨啊,您知道这是什么悍匪万一身上有个家伙事,我不得当场交代”
“嘁”
售货员阿姨一脸鄙夷,真是白长这么大高个。
瞅瞅,这年头的人,可谓相当生猛,大场面见多不怪。
“来人哪,快来人哪,出事啦,要打死人喽”
嚯,这阿姨,忒热心
扯着嗓门大喊。
战斗圈中,陈亚军猛抬头,听到这声音,知道不好再耽搁。
右手摸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