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真坚定的制止让季马处于一种既怒不可遏又委屈得想哭的边缘,他开口的腔调都有点变音“你就这么看重它”
“是的。”谭真一点也不客气“它比你更强,比你有用得多,身为新生意识集合体的价值远超于你,捏死你不比捏死一只蚂蚁更难。”
“我”季马张了张嘴,被屈辱哽住了,没人能受得了被直白地拿出来和敌人对比,而且贬损得一无是处。
谭真继续着面无表情的全方位侮辱“它控制的微小机械单元可以藏匿在任何肉眼看不到的地方,你让它离开一点作用都没有,我们之间的交谈依然可能被它听见。基于这点经由它们修复的登陆舱控制权一定全权属于它,连汤力也难以抢夺。你在登陆舱上安装炸弹的想法根本不可能实现,即使你、我、汤力都为你的计划尽最大努力,甚至做好为此牺牲的准备,也绝无成功的可能。”
季马听不下去了,想贴着失败者的标签掉头就跑,但谭真下一句话让他停下了。
“所以我一点都不关心它,它又死不了。”谭真说,“我是为了你。”
为了你这个词击中了他“什么意思”
“我已经迁就了你许多次,你的莽撞行事,自说自话那些都只是冒险而已,但凡冒险,都有着拼一把就能获得超常收获的可能性。”他说“这次不一样,贸然与复制人敌对一点取胜的几率都没有,这是送死。”
寂静中谭真靠近了半寸“你明白吗”
完全是说正事没有起伏的语调,但他贴得太近,气声也太轻,因为矮上一些而微微仰视着搀扶他的男人。季马感到浑身一阵不自在,错开视线不敢直面那双镜子般的灰眼睛。“明白什么”
“季马,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这一刻我发自内心地想让你活下去。”
季马说不触动是假的,他没见过谭真表露出这样鲜明的态度,而且是明确倾向自己的,就好像一直以来捂在怀里的种子生根发芽,你做好了这是一颗会咬你一口的曼德拉草的准备,但那其实是一朵疗伤的接骨花。
“我知道对一个正值血气方刚年纪的军校生而言,在威胁面前退缩比死更难,但这正是我们流落异星后最关键的一课你要承认你的无能,承认宇宙中存在无法跨越的天堑,承认人类有穷其一生也做不到的事,盲目挣扎只会让你更快滑向深渊。”
恍惚间季马感觉到对方拉着自己衣领的手好像在发抖,幅度很夸张,好像骨头会像堆成人型的积木一样马上坍塌掉,但当他捉住那只手,在碰到皮肤的瞬间那人近在迟尺的强烈恐惧就消失无踪了。灰眼睛的青年一如既往冷静沉稳,冷冰冰地复述着一个刻印在石碑上的判决。
“所以不要反抗,不要做无谓的努力。”他抬眼道“我们一起顺流逃走吧。”
毫无疑问谭真说服了他,直到登陆舱准备完毕他都再也没提过炸掉复制人的事。湿粮罐头号配备的登陆舱风格和大号的集装箱差不多,区别在于可以载人,而且与空间站位置对接完毕后一分钟内就能返回深空。
登陆舱内部被划分为一个个细长的轿厢,空间只能容许人站立。季马从眼部的小窗左右观望,左边是一脸丧气的谭真,看表情就知道他不好奇,所以好奇的责任只能落到自己头上。他窥视右侧,右边暂时是空置的,一台登陆舱核载人数是五十人,不知道这群复制人要如何取舍。
接着他就从窗口看到右边的轿厢内部有什么东西在动,乳白色的胶质灌注进去,水位渐渐上升,直到填充满整个轿厢,不留一丝缝隙。季马目瞪口呆,这不拘泥于形态的生物把所有成员都尽可能塞到了一起这让他不自觉联想起关于把一整个行星上的人压缩成肉球就只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的糟糕笑话。
季马连忙把这个见闻分享给旁边的谭真,轿厢之间无法传播声音,终端等金属设备又被摘下来了,他只好连比划带口型地应用他刚发明的手语,说了半天谭真表情毫无变化,一点都没接收到他的意思。
季马放弃了,最后只是对着窗户竖起拇指。
谭真轻轻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