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瓷杯忽然从里屋急掷而出,哐当在石砖上砸了个粉碎,紧接着一声咆哮直接把受惊的麻雀吓飞。
“竖子无状谢公在此也不敢如此无礼”
隔着错落的矮几,一位身穿仙鹤绣的白发长者正被人抱住胳膊拦着腿,他面色赤红,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忽然又拔出旁边人腰间的扇子就往前扔。
可还没等砸到人,被冷面的侍卫抬起刀鞘打了回去。
“袁家主,我家郎君诚心讲和,也愿意将剩余的三十个庄子连带附近的百亩田地留下,你如此蛮横,是不是过分了些”
刚刚扔杯子,现在又扔扇子,这和市井泼妇有什么区别
袁家主被气得拔高了声音“我过分过分的是你们谢三郎吧我们袁家和谢家井水不犯河水,何来此横祸”
“袁家主说错了,是令郎犯了大错才招来此横祸。”
在一片狼藉中,谢昀安坐不动,手里捧着茶水轻轻吹了吹,“他做豫州刺史这两年军功赫赫,被封征虏将军,可据我所知,令
郎在边郡未痛击北胡列军,而是纵容将士们把同胞的头颅砍了充当军功,将无辜的民女抓来充当军妓犒赏三军,霸占良田沃土”
谢昀放下茶杯,抬眼冷冽,欺上瞒下,这一桩桩可都是满门抄斩的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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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家主吹着胡须,胸膛起伏,半晌才冷笑道“斩也斩不到我们头上,你谢昀也非是什么高洁的世外仙,你不过是趁火打劫”
他伸出手,指着谢昀,抖了又抖“你、你早就看好了我们袁家的家产、步步为营”
他想明白了,谢三郎一没有上报,一不打招呼,是压着他的头做选择,要不舍掉儿子,要不舍掉家产。
那可是他们老袁家嫡系的独苗,是他老来得子的金疙瘩,哪舍得让他掉一根汗毛
“那又如何。”谢昀站起身,他松形鹤骨、壁立千仞,有着远超外表皮囊的沉稳,面对长者的辱骂依然保持从容不迫的仪态,他压低的视线带着一种威压,叫人忍不住避他锋芒。
“我要的,就一定会得到。”
屋子里的人尽数低了头,唯有气头上的袁家主还往地上啐了口,“竖子休得猖狂你忘记你们谢家祖训“不以挟主立威、不以外戚苟进、不以强枝压干”1,你看你如今所作所为,你这是背弃祖宗你、你不如九郎远矣”
“我若是谢公,选大郎、九郎皆可而不是你谢三郎”
谢家子弟之中唯有谢三郎是公认的不似谢家人,他好像完全摒弃了温和儒雅的那一面,变得恣肆、大胆、冒进甚至不择手段。
可偏偏,他那副谪仙一样的样貌充满了迷惑性,让人提起他,还是充满了向往与崇敬。
只有他们,只有他们这些在谢三郎那张动人昳丽的皮囊下吃尽苦头的人才看得清楚明白,他从来不是个好人
覆舟山,怎么就葬不下他谢三郎呢
看清楚袁家主怨毒的眼神,谢昀也不在意,想杀他的人很多,但是杀不了他的人更多。
所谓成王败寇,从出生起,每一步他都在与人鏖战搏斗,胜者获得一切,败者一无所有。
性命,只是这个环节,最微不足道的东西。
“可我总有办法让他选了我。”谢昀睨着他,轻轻地说“你们若以为选个温和的宗子就能免受此劫难大错特错,是时局成就了我,也是时局败了你们。”
袁家主蠕动几下嘴唇,呼吸沉重,犹如下着恶咒
“谢三郎,不是所有人都会为你所控,不是所有事情都会如愿所偿你现在看着风光,但一意孤行必没有好下场”
“你敢说,谢璋死前就没有后悔,没有后悔选了你吗他是想弃了你啊”
谢昀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他是后悔过,可那又如何
谢昀将他的叫骂声弃之脑后,坚定而从容地走入昏暗的夜色。
九郎的侍卫扑了个空。
扶光院里的人都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