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近日时常做梦。”
听见李昭年的声音,沈妤回头看他,“梦见了什么”
李昭年笑着说“都是些天马行空的梦,好些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我有一个家,在一座山脚下,庭前有一片飞燕草,每到春夏相接,便能花开满地。”
随着他的描述,沈妤也跟着笑起来,心生向往,“那一定很美。”
“嗯,秋有友人来访,春有喜鹊长鸣。”
“那冬日呢”
“冬日我便独自看雪。”李昭年喉咙哽了哽,说“回去吧,他该等急了。”
沈妤侧眸看他,忽然伸手想要拉开帐帘再看一看。
她向太医询问过李昭年的病情,药石罔医,能拖到现在已是奇迹,今日一别,即是永别了吧。
李昭年没有制止。
她若想看他如今油尽灯枯的模样,他不会阻止,但他还是想让她记得从前的那个李昭年。
他只是静静看着,看着她抬起了手,又放下去。
“你”沈妤迟疑道“还有遗憾和所求吗”
“遗憾和所求都太多,若让我选一样。”
李昭年顿了顿,“如果可能,还请留下我儿一命吧,天高海阔,送他去哪里都好,农夫、小厮、铁匠只要别做李氏子孙。生在这宫墙之内,已是他的不幸,就让他让他平平淡淡过一生吧。”
沈妤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还有吗”
李昭年定定地看着帐帘后的人影,“没有了。”
沈妤喉咙和眼眶酸涩,艰难起身,披上狐裘便要离开。
李昭年看着她走到门口,忽然撑着床榻,倾身抓住了帐子,却始终没有掀开。
“阿妤。”
沈妤停步回头,看见了抖动的帐帘。
李昭年温柔地笑了,“有幸相识,我也算不枉此生。”
“嗯,我也一样。”沈妤回以他一个笑容,也不知他能不能看得见。
她飞快转身,在落泪前踏出大殿。
风雪依旧,宫女撑伞为沈妤送行。
宣辉殿前的广场曾被鲜血的尸首铺了满地,如今又是一片银白。
“王妃,王妃。”
一名宫女踩着雪疾步追来,是方才在殿中伺候李昭年的宫女。
沈妤停下脚步,“何事”
宫女跪在雪地里,双手捧着一个巴掌大的锦盒说“陛下有礼物送给王妃,是给王妃腹中孩子的礼物,请王妃务必收下。”
沈妤伸手接了过来。
正准备打开,宫女又道“陛下说,请王妃出宫之后再看。”
沈妤握紧了手中的锦盒,望了一眼宣辉殿紧闭的大门。
宫女目送沈妤离开后折返,刚跨入殿中,便惊喜地睁大了眼。
“陛下,您能起身了”
不过片刻,她便意识到了这是什么。
李昭年坐在床沿,身上已穿戴妥当,乌发用一根木簪高高竖起。
“陛下,要戴冠吗”宫女问。
“我已不是陛下了。”
那个称谓是桎梏,是将他束在这牢笼中的枷锁,如今卸下那个冠冕,他一身轻松。
李昭年摆手,笑着说“拿我的氅衣来,我想出去走走。”
宣辉殿的大门大大地敞开,风雪被卷到门口,落在地上眨眼就消失不见。
李昭年伸手接住落雪,他在雪中抬起了头,任由雪片抚过他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