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悚然剧震,一下子清醒过来,倏地收回手,死死压在膝上,不过几息,已是大汗淋漓,面若金纸。
姬循雅自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响动,见对方此刻恨不得缩到桌子下,轻轻一笑。
“陛下,”礼部官员不敢不让姬循雅上座,亦不敢把皇帝放在下面,遂两人并排,皇帝略向前一些,坐下后距离更近,姬循雅只要稍稍倾身,就能贴上赵珩的耳朵,“几千朝臣亲贵,蒙国恩深重,血勇仍在者,俱绝矣。”
幽冷的吐息轻拂。
赵珩不以为意。
皇帝能带着南下的朝臣必然是亲信中的亲信,譬如现在还生死未知的国舅,还有一些人,在得知皇帝欲往陪都后,怕国都沦陷后性命不保,自然要千方百计地同皇帝“南巡”,偏安一隅,求得苟存,就心满意足了。
这样的人,本身就谈不上有何骨气。
赵珩偏头,姬循雅却尚未坐回去,距离瞬间被拉得极尽,堪堪呼吸相缠。
我还未喝,一臣下不可置信地心说,怎么便醉得产生幻觉了
赵珩的声音亦不高,“昔年姬景宣兵败于曲池自尽,后周国灭,宗亲姬氏尽降于我朝太祖,”语调平和,毫无挑衅之意,“以将军所言,血勇仍在者,亦绝矣。”
殿中一时间落针可闻。
岂非找死有人心道,不仅自己找死,更是给旁人引祸,倘姬循雅震怒,他们这些人焉有命在
姬循雅看向赵珩,目光沉沉。
可惜赵珩是个瞎子,就算姬循雅这时候盯他盯出朵花来,他也看不见,忽地一笑,向姬循雅举杯,话音中带着赞叹,“然二百七十年后,不也有将军这样的卓然儿郎,挽朕之江山欲倾。”
众人心里跟着一紧又一松,短短片刻就已体会了多少人一辈子都体会不到的大起大落。
姬循雅亦扬唇,眼中却殊无笑意,温声道“陛下,杯中无酒。”
赵珩晃了晃酒杯,“朕喜不自胜,竟未觉察出,”他笑道“朕先前荒唐,误解了将军一片忠心赤诚,待回京后,朕必发明旨,将姬卿封号改为宸,卿以为如何呢”
此言既出,殿中已是一片寂静。
诸多封号中,以宸字最贵不可言,太祖唯一的皇子,之后那位世宗文帝,在未入主东宫前,封号就是宸。
赵珩显然不是引太祖旧例,把姬循雅当子嗣看,总不能真是朝臣喉头紧张地滚动了下,动了禅让之念吧
至于赵珩说着说着就称呼姬循雅从将军到姬卿,反而是一件极其无足轻重的小事了。
赵珩是活生生的人,俩人不过两寸之距,说话时再小心,也有温热的呼吸洒落在姬循雅面上。
姬卿
这么唤人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但凡赵珩知道名字的,总能
得个以卿相称,算不得贵重,更非特例。
还不如将军顺耳。
姬循雅垂了下眼,含笑道“陛下,臣甚喜受恩二字,这封号乃太祖亲拟,臣感恩戴德,不敢忘怀。”
赵珩闻言亦不勉强,宸字虽然的确是他提的,但此事传扬出去,世人只会觉得是姬循雅跋扈,无比真挚道“以卿之功绩,自然什么封号都配得。”
“臣不敢。”姬循雅驯顺回答。
朕看你没什么不敢的。赵珩心说。
两人正在说话,有侍人上前奉酒。
赵珩握着酒杯,漫不经心道“卿万事皆好,唯过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