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然结婚了,对方不是裴琪,甚至是更美貌的女人。他们还有孩子了。宋方霓接下来就很古怪地想,宝格丽,宝格丽,她在后辈子永不会买任何一件宝格丽了。
奶棕色的温暖冬日瓶装咖啡,鲜绿色镶嵌假珍珠的春天鳄鱼钥匙扣,明亮孤独的夏天小号声,和秋天里那句冷伧伧而残忍决绝的我们分手吧。无数封她自己都觉得卑微的邮件,它们在这瞬间,消失了。
只剩下灰白色头发的梁恒波,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销售和梁恒波旁边的女人都疑惑地看着这沉默的两个人,宋方霓也感觉得到这点,她转过身,让销售结账。随后,她低着头,拎着巨大的橙黄色袋子和他擦肩而过。
快步走回酒店,宋方霓才感觉脑子清醒了点。
回到房间后,她用消毒湿纸巾,把酒店房间的冰箱玻璃,镜子,桌面,电视机表面,床头柜的表面都擦拭了一遍。然后,呆呆地站在空无一人的房间。
压住她的是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不是没想过,梁恒波结婚了,但是等他和娇妻幼子真实地出现在面前,宋方霓就情不自禁地在脑海里恶补了他们分手后,他的各种感情生活。
到了晚上,欧阳文跟她视频,她第一句话就跟欧阳文说“我今天碰到一个老同学。”
“是在买东西的店里。”宋方霓顿了顿,说下去,“他结婚了,身边跟着老婆孩子。两个孩子。他的头发都白了。”
说出这句话后,她才感觉到一种放松,或者说,是一种超脱于恐慌后的平静感。
这是所有最坏情况下所能发生的最好结局。
和初恋相遇,在庸俗却也不失体面的奢侈品店。梁恒波除了出乎意料的银发,但没有发福,没有落魄,也没有变成有小肚腩的油腻中年男,甚至于整体风采更胜于少年。
他的妻子是个美女。
关键是,她自己也打扮得非常好,他们都过得还不错。
不是吗
至少,他们不再像野草,除了自身,没有什么东西能给予对方。
重逢不重逢的,早已没有任何意义。
宋方霓的这个春节跟着欧阳文,和他的父母在海南过年。
欧阳文自己在黄浦江边的豪宅令人侧目,而当宋方霓和他雍容华贵的父母站在露台,看到他家雇着三名专人,把玻璃庭院里的蓝孔雀、白孔雀和几个羊驼都放出来,再让那几只白孔雀对客人进行开屏表演的时候,还是稍微惊讶。
欧阳文转头看着她的笑容,不由问“你在笑什么”
宋方霓抿起嘴“嗯,就是想到了被割掉的资本主义尾巴。”
欧阳文也随着她笑而不语,突然,他从旁边的碟子捡起一个木瓜,朝着它们,远远地扔过去,木瓜砸中其中开屏的一个白孔雀的脑袋,孔雀们受了惊,纷纷四散。
宋方霓愠怒地抓住他的手“欧阳”
欧阳文沉沉地说“你不是觉得它们不好
看么放心,我以后不会让你看到这群鸟。”
“不,它们都很漂亮。我只是突然思维发散了一下,想起一个笑话,告诉了你。”
宋方霓解释了下。“被割掉的资本主义尾巴”指以前在计划经济时代,财产都归集体所有,不准农民私下里养鸡种菜。但是如今,人们却已经能自由地,在家养着只供开屏、不事生产的孔雀。
沧海桑田,时代和观念变迁太快。这也是一个从事非本专业相关的国政学生的偶发感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