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带杜景去看医生――方洲的小舅。权当在主治医师之外,让对方判断一下杜景未来的病情。
阳光从办公室的落地窗外照进来,杜景显得干净与明朗,就像夏日里晾在池塘边上的一件短袖白衬衣。
周洛阳没有参与他们的谈话,直到谈完以后,去缴费时,才顺便与方协文聊了几句。
“他最近病情稳定了不少,”周洛阳把缴费单给他,问,“没什么事吧”
方协文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说“让他自己消化吧。”
周洛阳本想把单子放下就走,没想到却从方协文处得到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当即留在了办公室里,问“您觉得他哪里有状况吗”
方协文说“我们只是随便聊聊,大部分内容都有关你。”
周洛阳有点无奈,说“我以为他会说点别的。”
方协文说“看得出,他对你的以往很好奇。”
周洛阳还在念书时,就是同学们长辈眼中的别人家的孩子,没人管,学习成绩还那么好,人也善良温和。
方协文当然知道,便以自己所知的周洛阳,朝杜景说了些往事。
“如果是普通人,”方协文说,“这样的对话也许没有问题,但不要忘了,你的好朋友他,逻辑和大部分人不一样。”
周洛阳没有说话,皱了下眉头。
方协文“他对你的过去好奇,理应先来问你,而不是辗转从别人那里打听。”
“对。”周洛阳认为这确实不像杜景的性格。
方协文说“我认为,他也许意识到了一些事。”
“意识到了什么事”周洛阳不太明白方协文的话。
方协文摊了下手,意思是他也说不清楚,又道“我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你们是不是经常在一起。你猜他怎么回答的”
以周洛阳对杜景的了解,这个回答应该像他一样,“对,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方协文说“他的回答是我们确实走得太近,我知道这样对双方都不好。”
周洛阳“”
“他说,他对你依赖性太强,就像药物成瘾一样,他很痛苦,但没有办法,他觉得你们现在的关系不太不太健康可以这么说吧,不是他想要的。”
“你不该告诉我这个的,”周洛阳喃喃道,“方叔叔。”
方协文自知失言,他一时关注力都在杜景身上,周洛阳又是他的后辈,向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忘了周洛阳也是凡人,也有七情六欲。
“我很难过,我也有承受限度的。”周洛阳有点不知所措,原来杜景心里,一直是这么想的吗这句话仿佛毫不留情,全盘推翻了他为杜景做的全部。
“不,”方协文马上改口道,“洛阳,你是个好孩子,你要知道,杜景大部分时候开口,说出来的话,不折射他的内心,或者说不完全折射。正如一个人口渴时,他不会说我想进食,而是你记得我们去过一个游泳池么,因为泳池里有大量的水,能在心理程度上抚慰他渴的生理冲动,这才是情感障碍的一个表现形式。我们可以试着,从另一个角度来理解它,我认为他的意思是”
周洛阳示意方协文先不要再说。
方协文叹了口气,只得道“但不管从哪个角度,都不太乐观,所以你要继续抱有耐心。”
“我要自我消化一下,叔叔,等我想通以后我再来找您。”周洛阳突然有种疲惫感,他总算明白了,自己哪怕做再多的努力,杜景的病情一直也没有改善。
他离开办公室时,忽然看见方洲与杜景并肩坐在沙发上。方洲还是一贯以来的谈笑风生,杜景却沉默着,也不看他。
周洛阳只得强打起精神,勉强笑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我小舅送点东西。”方洲说。
周洛阳在很早时便朝方洲说过“我的一个朋友”,他知道方洲一定早就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