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起风了。
他终于寻到了乐韶歌的踪迹,她的意识已自身体上剥离出来她果然还是如凤箫吟所料,答应了那个以她的性格注定会答应的要求。
失忆之后,摆脱了种种责任和羁绊,她的肉体甚至性命都不再能奴役她的心,她放飞到了甚至有些轻率的地步。令他每一刻都悬着心,不知她何时又要做出怎样荒谬的决定。
但这,也许才是本来的她吧。他想要给她她想要的自在。
乐正羽于是化作一道光,进入了卵中世界。
那卵中世界再一次收束、闭合,化作静静悬浮在空中的混沌之卵。
乐正羽的躯体留在了混沌之卵外。
那又似乎不该被称作他的躯体那是某一个时空中的他,尚不完全的他。未萌生智慧和情感,未取回贯通时空的记忆,也没有被定义为恶与毁灭。那只是瀚海化作人类的模样,是遇到乐韶歌之前的小阿羽一个神智未开的八九岁的懵懂孩童。有目而盲,有耳而聋,有鼻而不能嗅,有舌而不能尝,有身而不能体悟。率领着天魔八十亿眷属,无声无息的悬在她的对面,威慑着她。
也许并非是为威慑她。只不过,他便是卵中宇宙容纳不下乐正羽的原因,故而乐正羽将他留在了混沌之卵外。
这一日所见闻的真相已超出了凤箫吟承受的极限。
她在空茫混乱中呆立了半晌,才忽的意识到,天魔同她毫不相干,一介被人践踏的蝼蚁又何必去操末劫乱世的心
但,陆无咎那变态,原来竟是真的对她情深义重吗
而乐韶歌这傻白甜,明知自己的坏心却还是答应了她的提议又究竟是在想什么
卵中宇宙。
乐韶歌望着远处破败的山村,轻轻动了动手臂,在确定她确实已回到了自己的身躯之后。轻轻的靠着山石坐下来,看了眼自己微微发抖的手。
“不曾经历过便不配劝人看破。若你经历了我所遭受的一切,依旧初心不改,再来向我说教也不迟”凤箫吟如此嘲讽她。
乐韶歌并未同她争辩她失忆了,她纵然想说道理也全是轻飘飘的道理,没有任何有份量的例证。
而凤箫吟显然也未曾像正常人一样被爱被守护过,她不明白,就算不曾亲身经历,正常的人也同样能理解、能体察旁人的痛苦。
她想,这也许也是她所需经历的红尘劫的一部分。
所以她接受了凤箫吟的提议,亲自去感受她所经历的一切。
她有心理准备,而这卵中宇宙也有着温柔的内核,那些过于残酷的往事大都一笔带过,并未真正让她切身去经历。
可这一切残酷,依旧超出她的预料。
她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无法反抗。
当饥荒中父母商议着,只能卖掉或是丢弃一个孩子时。她因饥饿和年幼,而只能奄奄一息的躺在冬日惨白的阳光下,看乌鸦在树梢上转动红眼睛的脑袋,尖锐的喙仿佛刚刚啄食过死人的血肉。
她无法逆转乾坤变出食物,甚至无法哀求父母不要将她卖掉。
而父母牵着她的手将她卖掉时,说这也是给她留一条活路。
前往九幽城的路上,那些远远比他们更高大有力的人,甚至都不必强迫他们做什么,只消晃晃手里的烤肉,便有许多人愿意拿身上一切东西卑躬屈膝的去换。
而当他们真的作恶和殴打时,没有任何修为的孩子,只能抱头蜷缩护住要害,等他们打够了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