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了桃织,侍奉的小厮鱼贯而入,送来一匣又一匣的吃食。
于成钧靠着太师椅,意态懒散,冷眼瞧着穿青布短衣的小厮将吃食一道道自匣中取出,放在桌上。
四碟三碗,三荤三素,另有一碗熬到浓稠的米粥,额外还有一小盘子面点心。
碗盘皆用的是描金刻花的官窑瓷器,细腻匀净的碗盏上描绘着或缠蔓葵花、或万字不断头的花样,总是吉祥富贵的寓意,饭菜如何不知,端看这器皿便是扑面而来的奢华贵气。
也唯有这样的器皿,方才衬得起这样的府邸。
于成钧轻眯眼眸,他离京已久,边关生涯清苦,虽则他是亲王之尊,亦不能得什么额外的关照。再则,为军心凝聚起见,他下了严令,全军上下同吃同住,除却伤员病号,任谁也不能凭借官职开小灶吃独食。如此这般,他在西北衣食粗陋,若非陈婉兮偶尔来信,几乎就要忘了自己还是一位王爷。但也正因此,西北军那几近涣散的军心又重新振作,方才打的那厢蛮族溃不成军,步步后退,最终迎来了边关的安泰。
这猛然间重回富贵窝中,看见这些东西,他还当真有几分不惯。
器皿倒是气派漂亮,但里面盛装的菜肴却只有一点点,汤汤水水,看起来又极是清淡,即便是那盘子面点心,大约也只够他两口的分量。
她这是,喂鸟呢
虽情知陈婉兮在家大约日日这般饮食,但于成钧心底还是生出了几分不满,女人家胃口小也罢了,她不知道她家爷们是个武人,食肠宽大么
这心思微微一转,于成钧便越发觉得饥肠辘辘,指着其中一道肉食问道“这是什么”
那小厮安放好牙箸汤匙,恭敬回道“回爷的话,这是罐煨麻雀,是选取了近五十只麻雀,去毛之后,以清酱甜酒放入陶罐,安放在灶中小火慢煨而成。待熟,只取其身上极软嫩处成盘。王爷别瞧就这么一小碟子,可是费了许多功夫才成的。这还是前两日庄子上送了一笼麻雀过来孝敬王妃,娘娘方才吩咐厨房做的。每日清晨,娘娘皆以此物佐粥,是最好不过的。”
真是造作
于成钧挑了挑眉,从前还住在皇宫中时,他便十分看不惯这等做派,衣食非精细不可吃穿,仿佛不穷尽天下物力,便不能彰显这些贵族的身份。
然则仔细想想,陈婉兮那娇贵的身子骨,怕是也只能这般养着了。自己的女人过得金贵些,那是理所当然。
于成钧想着,执筷取了些雀肉放入口中,果然软嫩甜滑,入口即化,且清甜宜口,甚是开胃。
他神情略松泛了些,问道“如今庄子上,常来送孝敬么”
那小厮笑回道“也是这两年的事,王爷是不知,当初娘娘才过府,四处乱成一锅粥。那庄子上的庄头,自恃老主子的家奴,狐假虎威的,账目上弄虚作假,又不时的谎报遭灾,总不肯如实上交租子。可是宫里的老主子,又总说怎样亏空,需得府里给她补。落后,娘娘发了一通脾气,才把这伙人给镇住。不然,他们哪里就那么老实了呢”
于成钧耳里听着,浓眉一拧,他是晓得自己走的仓促,偌大一个府邸连带着庄园都丢给才过门的陈婉兮,实在为难了她。但他本想着,有宫里的母亲在,总是有人在后面支撑着,但难道
他又吃了一口雀肉,不动声色问道“王妃发了脾气,庄子上的人就肯听话了么”
那小厮笑道“哪儿能呢这是娘娘高明,先派了人到庄子左近,问了那些农户,把每一日都是什么天气,核查了个清楚明白。又把庄头等人传到府中,一笔笔的同他们算账,他们这方没了话说。娘娘那时便说,若肯忠心办差呢,便还留着他们。若不能,便以肃亲王府的名义,将他们送到官府去,问一个欺主诈财的罪名。任凭他们是谁手下用出来的人,都绝不容情。这么一来,这些人方才知道敬畏。娘娘后来又派了两位账房先生到庄子上去,这算是彻底老实了。”
于成钧听着,半日不言,良久他忽然将碗中的肉粥两口扒尽,又喝问道“就这些东西么”
那小厮吓了一跳,不知王爷为何忽然动怒,忙回道“就、就这些,娘娘平日里晨食只一碗粥同些佐粥小菜,今儿还是王爷回来了厨房才又额外备了一碟银丝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