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染坐在廊上,仔细回味着梁嬷嬷的言语,喃喃自语道“装聋作哑,痴心愚忠”
于成钧离府之时,时候尚早,街上店铺大半没有开张,唯有几个小摊子趁着天光在街上做起了晨食生意。
他虽是皇室出身,却是个喜欢民间烟火的脾气,尤其在边关摸爬滚打了这近三年功夫,更不将那些所谓门第身份放在心上,当即就在街上选了一个卖浆水面与葱油煎饼的小摊坐了,要了一碗面两斤煎饼,还切了一碟香油芥菜,吃将起来。
他大口吃面不时咬着煎饼,只觉还是这般吃饭来的痛快,心里说道这一幕若让王妃瞧见,怕是又要嗤笑他粗鲁。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是两人用膳时,王妃说的最多的言语。
日日被妻子这样唠叨,他多少也只好收敛些。横竖王妃不在眼前,他便怎么爽快怎么来。
正吃的痛快,道上忽来了一人,扬声问候“肃亲王,久违了。”
这嗓音温雅柔润,只听着便如春风拂面。
于成钧听这语音,眉头顿时一皱,旋即又舒展开来,抬头一笑“原来是谭二爷。”说着,只见那人身穿一领金绣仙鹤长袍,头戴一顶仙鹤冠,正是燕朝从二品文官的服饰。一旁更停放着一座青布呢轿,有四位轿夫两位家人跟随。
他想起前两日的事情,又笑道“该改口称谭侍郎了,倒忘了恭喜。”
这来人,便是谭家的二少,谭书玉。前几日,谭书玉因恩科入仕,蒙圣恩封为工部侍郎,官衔至从二品。
谭书玉莞尔一笑,在一张条凳上坐了,说道“王爷客气了,在下蒙恩入仕,该请王爷指教。”
于成钧扫了他两眼,只见他玉袍鹤冠,清隽洒脱,当真如玉人物,心中不由闷了一把火。
这京城谭家谭二爷,也是姑娘女眷们时常谈论的风雅人物。
这人,之前还曾求娶过他的王妃,又是陈婉兮的表哥,自幼相识,青梅竹马。
于成钧心里反复思忖着这个念头,他捏着筷子,在面碗中搅来搅去,似无意又似讥讽道“谭家,如今终于有心思重新出仕了不是一向自诩于权势官职并无兴趣,只以诗书传家么”
谭家并非世代的皇商,祖上亦曾是燕朝开国有功之臣。只是定国之后,经历过卸甲交权,与历代的皇位争夺,谭家险象环生,几次都险些保不住祖上留下的那一点福荫。而这谭家自祖辈之后,亦没出什么能干之才,为求自保索性便退出了官场,寻了个造办采购的差事,充作皇商,倒是落了个富甲一方。
只是,到了如今这谭书玉,却忽因恩科入仕,皇帝念着他祖上的德义,给了这个职位。
假清高,这是于成钧话底的意思。
谭书玉笑了笑,说道“王爷阵前杀敌的英勇事迹,在京中广传。受王爷感召,在下入仕也是想为朝廷多做些事,倒是让王爷见笑了。往后朝中,还请王爷多多指教。”
于成钧浓眉一拧,忽又笑道“往后便是同僚了,说什么指教不指教。”
谭书玉扫了一眼他面前的饭食,微笑道“不曾想,王爷竟在此处用晨食。素来听闻王妃贤惠,莫不是府中连晨食也不曾备下”
于成钧神色有些冷淡,他说道“内子当然贤惠,只是今日需得早入朝,本王出来的早。再则,本王爱在摊子上吃,与谭侍郎有干系么”
谭书玉俯首微笑,更显得温润清雅,他说道“王爷说笑了,在下怎敢指摘王爷行事只是,王爷如今是京里的风云人物,这又是大街上,若让朝臣瞧见王爷竟清晨在路边小摊吃饭,怕是要议论王妃不贤,与王妃的颜面有损。”
于成钧听这话刺耳,便将筷子一搁,眯细了眼眸,瞧着谭书玉。
谭书玉亦望着他,笑容温和。
半晌,于成钧方说道“你们这些朝中大臣,又不是市井街头那些三姑六婆。别人家里的内帷事,你们也要拿去议论莫不是,谭家的老少爷们闲着没事做了,每日关起门来就是谈论张家的娘子,李家的美妾谭侍郎既说入仕为国出力,就该把心思多放在朝廷正事上。本王同王妃如何相处,与你何干”
这最末一句,已有切齿之意。
谭书玉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他说道“王爷真爱说笑话,在下怎会没事议论旁人内帷。只是王爷也清楚,肃王妃与在下是表亲,多些关切也是情理之中。”
于成钧扯了扯唇角,目光在谭书玉的脸上扫了一记。
谭书玉只觉似有刀光闪过,身上不由一凛。
于成钧说道“她是你的表亲不错,但如今,她是本王的王妃。谭侍郎,你未免过于僭越了罢”
谭书玉笑容微敛,淡淡说道“在下偶遇王爷,随意闲话家常。若有冒犯之处,还望王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