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草燃烧越旺,陶罐中的热气腾腾升起,杨河无意识抚摸刀鞘上那雕琢精巧的黄铜护壳,冰凉冰凉的。
猛然,梦幻般的感觉涌上心头,还有那难以形容的寂寞,孤独,似乎天地间只余自己一个人。
破烂不堪的苇屋,肮脏的空间,可怜兮兮的两个孩童,外面到处的死人骸骨,一切都是混乱不堪,突然置身于此,只让人觉得迷茫,有一种深深的不真实感。
还有灵魂间那无时无刻的痛楚,那种深深的不甘,深深的懊悔,那样的深切。
“父亲,流贼肆虐,孩儿岂能一走了之既中生员,当守土有责,愿随同恩师,与此城共存亡”
“你又不是朝廷命官,一生员耳,守什么土,尽什么责你死不要紧,我杨家就绝后了”
不堪回首的记忆涌上心头。
这个身体本为归德府鹿邑县人,从小聪慧好学,经史子集过目成诵,十五岁就读完四书五经,春秋左传。
这个身体成长的同时,正是世道混乱的时候,他父亲杨状也不是迂腐之人,在学习经史诗文的同时也不忘请名师教导他武学,所以这个身体最后可算文武双全,尤其弓马娴熟,箭法有百步穿杨,空中取鹊之能。
崇祯十三年的时候,这个身体更以区区十七岁的年纪中得生员,当时可谓轰动整个县城,连当时的鹿邑知县纪懋勋都震动了,最后收他为亲传弟子,成为他传道授业的业师。
纪懋勋史称有古循吏风,其人忠厚倜傥,洁己爱民,深受鹿邑百姓拥戴,能得纪懋勋为弟子,这个身体当时是多么的意气风发每每以李贺诗句自勉“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然时间进入崇祯十四年,事情急转直下,年初流贼再起,闯贼陷河南府,杀福王,攻开封,献贼陷襄阳,杀襄王,克随州。藩王死难,流贼大兴,天下震动。
贼势如火,河南百姓惶惶不可终日,害怕哪一天就兵临城下。
皇帝起用傅宗龙为陕西三边总督时,各方都对他寄于厚望,特别是河南的百姓。
不料官军在项城大败,傅宗龙退守陈州,生死不明。
正当这晴天霹雳时,更有消息传来,大明以举国之力汇集的兵马在松山大败,九边精锐毁于一旦,众人对国事更感心忧茫然,不知前途希望何方。
众人都有种感觉,国事难以挽回,流贼更无可抵挡,河南将是闯贼的天下。
加之各地流寇充斥,小股贼骑到处打粮铲城,局势难安,各城百姓纷纷出逃。
杨家人也准备出逃,只是逃亡前有过争议,是就近前往归德府城,还是逃往徐州,或是前往凤阳、庐州等地。
傅宗龙兵败后,就有流贼会攻打归德府城的传言,徐州离归德亦近,也可能遭受闯贼攻打。而且本年五月泰安贼曾攻打过徐州,土寇程继孔、王道善、张方造亦盘踞境内,四出烧杀焚掠,在此生存很有问题。
前往南直凤阳府、庐州府一样不可取。
崇祯七年流贼曾陷凤阳,八年围攻庐州,数年来蹂躏无算,各州县仅存者不过寿州与庐州,人民被屠戮者不可胜数。江北百姓已是畏贼如虎,有小儿夜啼,父母惧之说“勿啼,流贼来矣。”儿立止。
人言流贼之祸,不独人畏,鬼亦畏,不独老壮者畏,小儿亦畏之。
本年五月,河南土寇袁时中还聚众二十万犯凤泗,虽被总督朱大典击败,但各县小股残贼不计其数,江北之地,为贼糜烂久矣,非是安生之所。
有传言闯贼将东进攻打凤阳府,亦畏横行于凤、庐二府的革左诸贼,最后家人决定前往淮安府。
明中叶黄河全流夺淮,淮安府水患愈演愈烈,鱼米之乡盛景不再,加之黄河泛滥,很多地方土壤贫瘠,成了有名的恶水之乡,盗贼辈出,乞丐云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