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滇市影视基地占地面积四十二平方公里,理想情况下能容纳一百六十多个剧组同时开工。百米之外旧港街就有一部民国戏与《我与父亲》在初三的早上同时开工。最近几天时不时出现《我与父亲》剧组的群众演员流窜至民国戏剧组“轧戏”的情况,剧务烦得升天。
“你们是没有看到,一水儿的长腿细腰姑娘,目测没有一米七以下的,她们裹着各种颜色的旗袍扭啊扭啊扭的,全都扭在了我的心上。”胡不语这天收工后去旧港街剧组见了一个摄影师朋友,顺便围观了人家正在拍摄的几组镜头,回来就开始跟苟杞絮叨,“尤其有一个穿墨绿旗袍的,她耷拉着长睫毛对着镜头微微一笑,简直满足了我对女人的所有幻想。剧组不许拍照的,不然拍回来给你看看。嗐,我这辈子是没指望了,下辈子多努努力出落成人家那样。”
胡不语正在瑜伽垫上做着平板支撑,因此最后一句隐约带着点支撑不下去的颤音。
苟杞用毛巾粗鲁地擦几下脸,不走心地回之以“嗯”,表示自己听到了,然后点开ipad上的视频app,继续用一格音观看元榛以前演的电影《不能喝水的杯子》。
以苟杞浅薄的阅历和高中文化水平其实不足以完全看懂这部获奖电影所要表达的沉重的东西,所幸胡不语给她布置这项作业也并没有指望她看懂电影,她只是要她作为一个助理多角度了解元榛而已。
苟杞在电影里了解到的元榛就是:天生吃这碗饭的,不管演什么角色都能让人一眼跟着沉浸。她同时也能理解为什么极少在综艺节目里见到他了,他这样有天赋的演员就是应该把有限的时间都用来演戏。
胡不语听到苟杞只回一个“嗯”立刻不满了,她颤颤巍巍爬起来正准备以过来人的姿态提醒她“跟前辈说话不能只有一个字,不然以后你在剧组里要混不下去的”,便见到苟杞仍旧抓在手里的毛巾。她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了,说:“苟杞你不要老用毛巾擦脸,毛巾太粗糙了,在脸上来回摩擦容易长细纹,你得用洗脸巾,我把洗脸巾都直接给你放到洗手台上了。”
苟杞暂停视频回头默默盯着胡不语。胡不语这样不见外地把手伸到她的日常生活里,令她不由想起以前的一个朋友——陈雯锦。
陈雯锦面皮儿比较薄,一般给她个冷脸她能消停一到两周。但最多也就是两周。两周以后她就像是记忆重置,继续掺和苟杞的生活,不惧苟杞的不耐烦不领情甚至是嫌弃。
陈雯锦用娃娃音孜孜不倦喋喋不休地叮嘱苟杞不要为了多睡几分钟不吃早饭、不要不吹干头发直接睡觉、不要在课桌底下跷二郎腿、贴身衣服不要不过遍开水就穿,以及要养成出门涂防晒霜的习惯、温水泡脚的习惯、和多喝热水的习惯等等。
我们绝大部分人听到的类似的这些碎碎念都多来自于自己的长辈,但苟杞的是多来自于陈雯锦。苟杞的爷爷奶奶老来丧子,余生又为债务所累,他们只能做到最基本的不缺她的吃喝,其他实在照顾不到。
不过苟杞那时候却并不感动,她以为陈雯锦过于软弱,是在讨好自己帮她对付章伶桐之流。苟杞甚至在心里暗暗嘲弄陈雯锦讨好的姿态不够高明,跟个直不楞登的小学生似的。
胡不语以为苟杞突然转头是要说什么,结果苟杞却望着自己半晌不做声,这令她不由有些发毛。她把自己刚刚那句话一个字一个字捋了一遍,单手遮脸道:“......我就是老改不掉老妈子的碎嘴习性,我幼儿园时就是这个习性……你要是觉得不舒服了告诉我,我尽量控制自己。”
苟杞回神连忙解释:“你上回提醒过我要用洗脸巾了,但我没来得及买。我以为洗手台上的是你的我不能用……啊,不是不能用,是不能不问你就用。”
胡不语忍不住笑了,她撅起屁丨股卷着瑜伽垫,说:“一卷二十来块钱的洗脸巾而已。即便是其他东西也都没问题,我能白让你叫声‘不语姐’吗?”
苟杞闻言心里一软,转头重新盯回ipad屏幕,手指迟迟没有点击播放键。
胡不语吭哧吭哧把瑜伽垫搬起竖到角落里,继续说:“最近要是哪天收工早了,你也去《大港》剧组转转,就旧港街那个民国戏剧组。顺便跟我那个摄影师朋友打个招呼,她也跟你一样是个锯嘴葫芦。”
苟杞点头应了句“好”,片刻又问:“你很快就回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