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马车外响起个温柔低沉的年轻男人声音。
“玉珠,是我。”
陈砚松声音中带着几许落寞哀求,“我听阿平说起今儿在西市发生的事了,哎,原都是我的错,你能不能下车同我聊聊,不会耽误你太久。”
袁玉珠听见这个令人厌恶的男人声音,气便不打一处来。
她并未下马车,端端直直地坐在车里,只是将车窗推开些许,扭头朝外望去,官道上空寂寥寥,数丈之外停着辆并不怎么起眼的青布围车,跟前立几个手持棍棒的护卫。
而陈砚松呢?
这男人近在眼前,他穿着月白色圆领襕衫,头戴玉冠,手里拿着只折扇,蛮不似个心狠狡诈的商人,倒十足像个满腹诗书的斯文公子。
“玉珠,你、你……”陈砚松疾走几步到车跟前,手触上车壁,深深地望着车内的女人,苦笑了声,“你自打住进兰因观后,难得下一次山,谁知还遇到这样的事,都是我不好。”
陈砚松率先道歉,他略踮起脚尖往车里望,试图套近乎,柔声问:“都买什么了?你最近过得好么?若是短什么了,尽可派丫头知会我一声,我给你置办。”
连嘘寒问暖了数句,见女人态度仍冷淡,陈砚松脸上讪讪的,猛地瞅见车里还坐着个璃心,他抬了抬下巴,吩咐道:“璃心你先下去走走,我同你家姑娘说几句私话。”
“有什么是璃心不能听的。”
玉珠开口拒绝。
陈砚松耳朵发烧,他用折扇轻打了几下肩膀,有意无意地问:“头些天我听戚银环提了一嘴,说是你那个表兄吴十三回洛阳了,你见过他没?”
“没有。”
玉珠闭口不谈,心里厌恶更浓,原来挡在半路是问这个。
她拾起腿边的团扇,目视前方轻轻摇,岔开这个话头,淡淡问:“老爷子还好么?”
陈砚松不禁气恼,盯着玉珠的脸,暗骂:每回见着我,你从来不问荫棠你过得如何?反而先问老爷子情形,袁玉珠,你如今恨不得老爷子赶紧归西,咱们好能和离分手,然后各奔东西罢?
当然,这种苛责抱怨的话陈砚松没敢说,只能黯然,道:“爹他时而清明,时而糊涂,全凭参汤吊着。”
玉珠垂眸沉默了会子,冷不丁问:“若是我说我想回府伺候他老人家,你同意不?”
说到这儿,玉珠特意顿了顿,斜眼望去,果然瞧见陈砚松脸色一变。
“二爷莫惊,我就是随口一说。”玉珠指尖刮团扇骨,讥诮道:“从前在家中时,你就怕我在老爷子跟前胡言乱语,对外只说我得了病,叫丫头嬷嬷们将我看得死死的,如今正是你谋夺家业的关键时候,又怎会容许我坏事,恐怕你早将陈府的人里里外外换了一遍吧。”
陈砚松俊脸绯红,手紧紧攥住折扇,折扇不堪重压,发出咯吱咯吱之声,苦笑道:“老爷子晓得你入道替他祈福,很高兴呢。”
玉珠嗤笑了声,没言语。
陈砚松见她面含鄙薄,心里着实憋闷得慌,可又不知该反驳回去,只能垂头不语。
闷雷阵阵传来,狂风将道旁的树叶吹得飒飒作响,马儿受了惊,双蹄抬起,嘶鸣不已。
玉珠手轻抚了下仍发疼的侧脸,规劝过、争吵过、爱过恨过、哭过闹过,如今她着实疲惫不堪,早已麻木无感,懒得再吵,淡漠道:“二爷若是因大嫂子打了我一耳光的事,特来解释几句,那倒不必了,我并不在意,她也是个可怜人,嫁入你们陈家后几乎没过过一天安稳舒心的日子。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吞没蚕食大哥的家产便罢了,那生药铺子是大嫂子陪嫁之物,你要是再夺,着实有些欺人太甚了。”
“怎么是我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