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德帝为之动容,下令三法司重审。宋强多方奔走,出钱出力搜集证据,最终为柳邦彦平冤翻案,使他得脱囹圄官复原职。
这桩救命大恩论理说值得柳邦彦感戴一辈子,他本人也一向对外宣称宋强是他的再生父母。
后来宋强受唐振奇章昊霖等人诬陷,卷入安西王谋逆案,也被打入昭狱,危在旦夕。
人们以为这下该轮到柳邦彦报恩了,谁知他竟和旁观者一样噤若寒蝉,对此案只字不提。宋家人和正义之士前去联络求援,也都被他拒之门外。
当外界为柳邦彦的冷血无情不齿时,他进一步做出令人发指的举动接受唐振奇委派,担任宋强行刑时的监斩官,在法场上下令将昔日的恩人凌迟处死。
众怒滔滔,人神共愤,从那天起柳邦彦就被钉在了耻辱柱上,沦为世人鞭挞的笑柄。也是从那天起柳竹秋失去了对他的全部敬爱,每当看到悬挂在父亲书房墙壁上的“忠义”大字匾,她都觉得过去柳邦彦对她和哥哥们耳提面命地教诲皆是诈骗。
自那以后,一道厚重阴冷的墙壁离间了原本亲热的父女,他们不再谈天说地,不再交流心声,一个色厉内荏维持父权,一个虚与委蛇敷衍亲情。柳竹秋用离经叛道的言行来报复父亲的不义之举,柳邦彦的容忍也都出于愧疚自责。
他有三个儿子,最看重的却是这个小女儿。排除对其生母赵氏的感情,还因为柳竹秋本就是子女中最聪慧能干,最能替他分忧解劳的。
当年适逢庆德帝四十寿诞,百官纷纷呈上庆贺称功的折子。时任桂林知府的柳邦彦也附和上司同僚的口风写奏折,吹捧庆德帝的统治是“中兴再造”。
柳竹秋在他书房玩耍时看到他拟就的草稿,郑重劝止道“当今圣上至孝无比,甚至赦免了先帝时代的许多罪臣。老爷在奏折上写中兴再造四字,不啻为批评先帝荒废国政,曾置国家于危难垂亡之中,圣上看了必要怪罪。”
柳邦彦细一琢磨,顿觉此话鞭辟入里,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赶忙修改草稿,将“中兴再造”之言尽行抹去。
之后果有不少官员因表奏中涉及这类说辞遭受重谴,柳邦彦的上司同僚都获罪遭贬,独他无恙,事后还得以升迁,不能不说是托柳竹秋之福,而这一年她年仅十二岁。
发现女儿见地过人,柳邦彦便有意培养她这方面的才能,遇到疑难杂事都会让她发表看法。后来到了京城,一次太后思念小儿子长兴王,请求庆德帝召他入朝团聚。
亲王来朝本非常例,长兴王的封地远在湖广,往来一次劳师动众,少说破费数十万两银子,加上属官太监们沿途搜刮,地方官吏讨好奉承,定会使百姓破家逃亡,民生凋敝。
朝臣们纷纷上书向庆德帝直陈弊端,阻止长兴王来朝,可所写奏疏几乎都石沉大海。少数几封得到御批下发内阁公议,最后也没被皇帝采纳。
柳邦彦又随大流上表,柳竹秋听闻大臣们的意见都没了下文,对父亲说“老爷若与那些大人们一个声口,只劝陛下体恤民情,节约财力,那结果定是一样,倒不如不上折子。既然要上就该换个角度劝谏,争取有所建树。”
柳邦彦让她献策,她说“大臣们晓之以理行不通,那老爷便动之以情。可向陛下进言,长兴王来朝后虽可暂时缓解太后的思子之情,但亲王不能久居京城,顶多个月定要返回封地,那样太后必定难分难舍,比此刻加倍痛苦。到时陛下该如何安慰她呢真到了那一时刻再后悔招长兴王来朝已无济于事了。”
柳邦彦照女儿的意思呈表,果然动摇了庆德帝的决心,促使他放弃召见皇弟,还传旨夸奖柳邦彦洞悉情理,连太后看了他的奏折都说他知情达理,不愧为人臣。
柳邦彦因此狠出了一把风头,心知功劳都是女儿的,悄悄奖赏柳竹秋一千两银子,算多给的嫁妆。
可自打经历宋强的冤案后,这种父慈子孝,齐心进取的好时光便一去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