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车被骡子拉着,齐桡和盛姣姣同坐在板车上,出了黄土村就与牛菊分开了。
又到了黄果村的村口,盛姣姣让齐桡先去军营送菜与药材,她自个儿进村子寻谭戟,等齐桡去东营送完了菜与辎重之后,再来黄果村的村口等她。
黄果村与黄土村的地理风貌一模一样,相比较之下,黄果村更穷,许多房子都是坍塌废弃了。
据说那是因为十多年之前,大泽西边的硕国进攻大泽,黄果村的所有男人都去参军打仗了。
结果那一仗大泽败了,整个黄果村的男人,活着回来的都没有几个。
所以从此往后,黄果村差不多就成了个废村,人丁凋零,村子里死气沉沉的,很多人家中,除了老人还是老人。
男人战死,女人带着孩子改嫁,许多家都成了绝户。
盛姣姣抱着怀里的书,静静的走在破败的黄果村里,她专往有烟火气的房子走,一家一家的去找谭戟。
天气微凉,此时已经到了正午,谭家的院子里,谭戟坐在土灶前面,用晒干的牛粪马粪生火。
谭大娘走过来,手里提着一桶水,跟他说道
“好不容易休沐,阿剑说你今儿要去见姣娘”
谭戟眉眼浓烈,坐在火前,嘴里“嗯”了一声。
他上次托盛姣姣用白话文翻译的大宋地理志,不知她翻译完了没。
谭大娘瞧着谭戟,叹道
“大郎,你也老大不小了,按理,你去军营之前就该说亲了,可是咱们家穷,生生耽误了你三年,我瞧着,姣娘那孩子漂亮,长得不错,性子也温柔,你”
“婶婶,我不说亲。”
谭戟往土灶里丢了一块牛粪,毫不犹豫的就拒绝了谭大娘想要给他说亲的意思。
“你不说亲,那去找她做甚”
“我去找她借书。”
谭戟沉声说着,屋子里,传来谭戟大伯的咳嗽声,咔咔咔的,嗓子都快要咳裂了。
“你几年前也是这么说,你不说亲不说亲,但是现在咱们家也没有以前那样揭不开锅了,你现在又做了营长,手里少说也管着一千号兵,你的那些兵都成亲了,你却还是一个人,婶子也是想着为你好。”
谭大娘看着谭戟,他在火前坐得笔直,仿佛一一把宁折不弯得剑般,刚硬的没有一丝破绽,于是谭大娘叹了口气,
“若是你觉得盛姣娘太娇气了,做不得粗重活,咱们找个老实的,黄土村的那个牛菊,婶子看着不错,膀大腰圆的,还能生。”
“婶婶,属国要打过来了,我暂时不想娶亲,如果”
谭戟闭了闭眼,当兵的,就要随时做好为国牺牲的准备,倘若他死了,留下一个娘子,又或者留下一个娘子一个孩子在这世上,就跟他和他娘一样,那是多么凄惨的事情
他这是在造孽。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属国打过来,跟你娶亲有什么关系,未必每个上战场的人,都会死在战场上,你爹那是意外。”
谭大娘一边往锅子里倒水,一边劝着谭戟。
谭戟不说话,闷葫芦一样的起身来,转身往自己的屋子里走,路过盛大娘的屋子,往里头看了一眼,盛大伯拄着拐杖,断了一条腿的裤管空空的,扎了个结。
他靠在门边,冲谭大娘喊道
“没得你这样操心的,大郎不同意,就说明他不钟意齐家那个丫头,你紧问什么赶紧的烧水,老子要洗澡。”
他在大泽对战硕国的那一场仗里,冲锋陷阵,被敌军砍掉了一条腿,如今已经不能再去当兵了,所以整日里闷在家里发脾气。
又找不着别人发,只能整天的骂盛大娘。
谭戟看了大伯一眼,眼神暗了暗。
身为军人,不能战死在战场上以身殉国,缺胳膊断腿儿的活着回来,整个人失去了往日的斗志与抱负,如同变了个人似的,整天对着娘子骂骂咧咧这对娘子也不公平。
突然,他的耳际一动,扭头,见自家屋角,那土房子后面,扬着一抹烟灰色的棉布裙。
谭戟俊脸上神情一愣,脑袋里想到了那日在水泊时,盛姣姣将头探出来,站在齐漳身后看他的样子。
她当时看起来似乎有些委屈。
又是回想起方才他与大婶娘说的话,怕是这话已经教盛姣姣听见了。
谭戟皱了皱剑眉,往那一角烟灰色的棉布裙走过去。
盛姣姣躲在土房子后面,怀里抱着书,纤细的身子靠在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