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空绿宇,莺雀啼在杨柳枝,合春园新词,泣玉女心事,锦郎去后,燕子回时。
且说那月见,袅袅身段,妩羞地坐在奚桓半步之后,观他品貌不凡,又是难得富贵,加之来前就听假母王婆细数了奚桓的一干好处,又嘱咐:
“这位爷有的是银子,却没大听见爱出来逛。看样子,他是瞧不上云见了,云见都瞧不上,这满院儿里,他还瞧得上谁?妈不求你别的,只求你别开罪他,我这里不成,往后熟了,我将他引到别家院儿里,也少不了我的中间银子。”
因此月见生出心思来,想往这位锦绣公子身上套些银子出来,来时十二分谨慎,又殷勤又体贴,半点儿不敢含糊。
可坐了半晌见他面上淡淡的,止不住灰心,眼下听见他问话,心道自有她数不尽的好处,便腼腆端坐,执一把桃色绢丝扇半遮着面,使着小小风月手段。
奚桓轻掣她的衣袖,将她握扇的手撇开,瞧了瞧她唇下那颗痣,简直与花绸长得半点儿差不离,连一双水汪汪的含春眼也生得七八分相似。他便笑,“你这颗痣长得好,是个有福的。”
厅上唱得也好,莺歌和琵琶,伴着碰得叮当响的酒盅,月见趁势与他搭上话,“桓爹说笑话呢,既做了我们这营生,还能有什么福?只怕苦也苦不尽。只盼着桓爹能多想着,常到我们这里来坐坐,就是我们的大福了。”
席上艳词靡音回旋不止,奚桓心知这装可怜是粉头们惯常的伎俩,也不拆穿,也不忍叫她失脸面,只是客套,“得空就来。”
说到此节,那施兆庵碰了奚桓胳膊肘一下,“桓兄弟,说什么呢?怎么不吃酒?”
奚桓回首与他碰了一盅,抬眼瞧外头金乌西走,记挂花绸,便起身相辞,“两位,小弟先行一步,改日得空再聚。”
对案连朝听了,忙起来拽他,“慌什么?你姑妈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了,偏你孝顺得不得了。这时辰,只怕卢家的礼也才送到,你姑妈还不得与你那表姐吃了晚饭说会子话?”
身旁云见住了琵琶,交与丫头,与连朝笑说:“桓爷原来还有事儿在身上呢?既如此,咱们也不好耽误人家,且放他去。我们留他在这里,只怕他心里不欢喜。”
“什么事儿?他打小就一堆事儿。”连朝笑起来,拽着奚桓袖子不放,另一只手摇着扇柄将三位姑娘点过,“你们是不晓得,这位大少爷是个数一数二的大孝子,打小与我们兄弟在外头,再不肯安定耍一日。不是回府给姑妈请安,就是在外头捎带个什么回家给姑妈。今儿要不是他姑妈给耽搁住了,我们还逮不着他。”
屋里姨娘丫头纷纷掩帕轻笑,云见捉裙起来,将连朝的额角嗔着戳一戳,“你自个儿不孝顺,反倒说人孝顺的。如此听来,桓大爷果真是个孝子,只是怎么没听见说‘娘’,单说‘姑妈’?”
“他自幼没了母亲,五岁上头就是姑妈带着,又是教识字、又是教读书,是姑妈教养长大的。那时候他耍浑,他姑妈见天拿着竹鞭子督促,惹得姑妈生气,他便寻着我们兄弟求哄人的法子。如今大了,万事都是姑妈说了算,他自个儿怎么着都成。”
那月见听了这席话,心窍灵动,忙起身掰连朝的指头,“那就放人去,一则老人家担心,二则也不好叫老人家久等。下回再来也是一样的,我们做生意的都没留客,你们虚留个什么?”
连朝适才松了手。奚桓转目感激地望她一眼,离席半步,那施兆庵便追出席,“桓兄弟,我与你一道走,正巧我也要往那边回家。”
二人走到前院,见王婆一把热辣辣的火似的摇裙迎来,“哟,桓爹头一回来,怎么不多坐会儿,这就走了?”
奚桓恍想起个什么,怀里摸了张票子来,拍在王婆手上,“给月见姑娘,多谢她坐陪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