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站在原地,回头看着那个走在遍地暮光里的小男孩。他有着一头微卷的茶褐色头发,浓密而凌乱,发梢在光线里发着亮。他的皮肤很白而且细腻,眼睛被光雾模糊得看不清颜色,睫毛纤长,脸颊上有几道并不明显的像是被什么利器刮蹭到的红痕。
夕阳光穿透他单薄的衬衫,这样的衣服对他的身形来说实在有些过分宽大了。
“贝妮,你还在干什么”外祖母站在对面屋子的门口,朝女孩喊到。
“来了”贝尔纳黛特把搁在肩头的伞放低,低垂而下的阴影遮住了男孩的影子,消除了那种过分真实的温热感。
这太奇怪了。她遇到过各种各样的影子,但是没有哪个人的影子能让她感觉到温度的,因为她还没有做到像外祖母那样,能够通过影子就去感知一个人的情绪和体温。这个男孩是第一个。
“嘿,你好。”戴眼镜的中年人停了下来,看着贝尔纳黛特友好地笑了笑,“需要帮忙吗你手里的东西有点多。”
她犹豫一下,似乎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麻烦一个陌生人。
“来吧。”他说着,接过贝尔黛纳特手里的沉重编织袋,朝还开着门的对面屋子走去,“你们是今天刚来的吗”
“是。”她有点不知所措地点头,因为在以前的城市,很少有人会对她表露出善意。
“那看来我们从今往后便是邻居了。”他说,走到门口将东西递回给贝尔纳黛特,脸上的神情温和友善,“祝邻里愉快。”
后来,贝尔纳黛特才知道,住在对面的那户人家姓帕克,那个小男孩比自己小三岁半,是这家主人的侄子,有一双深棕色的眼睛,老是不太爱看人,还戴着一副看起来有些笨重的眼镜,长得十分秀气可爱。
夜幕降临,贝尔纳黛特照例厨房在帮着外祖母准备晚餐。如果将厨房的统治权全部交给她的话,那就是一场噩梦一样可怕的灾难。
饭做好后,她让贝尔纳黛特吃完就上楼休息,收拾东西等到明天再说。贝尔纳黛特用勺子搅拌着碗里的奶油土豆浓汤,问:“外婆,是不是所有的影子都有温度的”
“是啊,只是你现在还太小,所以没办法感觉到,等你长大些就知道了。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晴天的时候一定要撑伞,反而雨天无所谓。不然踩到或者碰到别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的影子的时候总之是很让人讨厌的感觉。”外祖母轻快地说道,手里撕下一块面包蘸了蘸碗里的汤汁。
“可是我刚刚好像感觉到那个男孩的影子有温度啊。”
“你说什么”
“就,刚刚那个帕克家的男孩啊。”
“这个也会这样,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反正,有时候会这样。”外祖母不再说话,但是贝尔纳黛特明显感觉到她的情绪低沉了下去,眉头皱着。
晚饭半小时后,永远是舞蹈训练时间,选的是柴可夫斯基的胡桃夹子。贝尔纳黛特把自己的满头黑发盘起来,穿上练功服和舞鞋,跟在外祖母身后努力刻苦地学习着舞蹈动作,从最基础的芭蕾七位手开始。
这里没有镜子,她们跳舞从来不需要镜子,影子会完美地充当镜子的角色,诚实地记录着每一个舞步。练习累的时候,贝尔纳黛特会和自己的影子靠在一起相互揉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