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湘豫眼睛有些红,用手暗暗做了一个写字的动作,那是说,记得写信。
王珂心里话,我才不写信呢。如果大部队走了,邮递员都懒得往这师部农场来。你写吧,他们反正一个月才送一次。
老主任特意给王珂留了一点治屙肚子、感冒发烧的常用药,还给指挥排留了一支温度计,这在当时可是稀罕物。吴湘豫借口行李太多带不下,把自己的一些日用品也托王珂代为保管。其中有一支手电筒,一个大号的茶缸,一个搪瓷脸盆,一把暖壶,一床褥子。那意思你懂的,因为明年谁到农场医务所来,师医院里还没有安排呢,但肯定一点,她们仨肯定不会来的了。
医务所的另外两个女兵都捂着嘴,在一边偷偷地乐。王珂装傻,反正给啥要啥,战友情谊,洁白无瑕。这些东西很可能在关键时刻都能用得上。
王珂特意在场部卫生所的门口静静地站上了五六分钟。他的眼前浮现出一个场景,吴湘豫正趴在一张桌子上写着什么。王珂笑了,她是在给我写信吧。写吧,反正寄出来我也收不到。他对吴湘豫有一种特别的好感,不仅仅是她曾经与自己裹过一件大衣,在大衣里抱过自己,趁自己高烧昏睡时还用脸贴过自己,而是因为在关键的时候,站在给自己输血的队伍中,她是唯一的女孩。
“小豫医生,你能听到我在心里默默地呼唤你吗?”这种友情,其实很早以前就慢慢地在两人心中,渗入了一丝爱恋的味道。但是部队有着严格的纪律,彼此都明白,男女战友之间有一条红线,这就是不可越的雷池。
但是,如果有一天我们都退伍了,或者我们中间有一个人提干了。那么,这些清规戒律都会荡然无存。
继续向前走,白洋淀的冬天还是比较冷。旷野里,无遮无挡,风刮起来就像吹哨子一样。王珂把身上的大衣裹了又裹,干脆把腰间的皮带解下来,系在外面的大衣上。
当年师部在白洋淀边开垦出这片近万亩的良田,不知道克服了多么大的困难,首先应该就是这冬天吧!师农场的场部,到外面只有一条土路。这条路只有等到来年春天,才会有人进来。
越走越冷,王珂抬起头仰望星空。这几天天上的星星大概也是躲避着清冷,看不到几颗,从凛冽的寒风中,王珂有一种感觉,天要变了,可能很快就要下雪了。
他想起那口枯井,明天无论如何都要到那口枯井去看看,再带上几捆稻草,把井口盖上,保持一点温度。因为白天的时候他去场部附近的一条小河打水,那条七八米宽的河已经完全被冰冻上了,关键是这冰结得也太厚了。他用铁镐,刨了好半天才刨出一个小洞,足有将近20公分厚。
那么土地呢,同样会有几十公分厚的冻土。那两只癞蛤蟆不知道能不能挺过今年这么寒冷的冬天,因为天气预报说今年有百年不遇的寒潮,甚至可能是暴雪。从它们的年龄看,至少已经活了有七八年,要不然他们不会长得那么大,它们的肉也不会发黑!(注:这两只癞蛤蟆最后听说还是死于参与春耕的好事者之手,据说扒皮炖汤的时候,肉乌黑、汤奇苦。王珂至今想起来都忍不住难受)
转了一圈,王珂来到指挥排的宿舍前。指挥排已经从机耕站搬到了场部。
王珂走进房间,战友们都睡在里屋,外屋是火炕的炉子和热水缸。王珂走上前把炉子捅了捅,加了一点煤,再把水吊子里已经烧开的水灌在了暖壶中。这把全排唯一的暖壶,就是吴湘豫留给他的,现在就用上了。
等身子稍微暖和了一点,他打开门,再去转第二圈。今晚,他一共需要转五圈就差不多该天亮了。
农场孤寂,此时站岗更是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