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不想他这样说,抬眼就往章回面上看去。但见欢欣喜悦,眼角眉梢尽是诚挚。黛玉心里就忍不住一片暖融融、喜滋滋升腾起来。忙垂了头,道“然而长辈们关怀爱护也是真。想到这里,我便心思纠结,到底不能平顺。”
章回道“妹妹心思细腻,七窍玲珑,要没许多心思纠结,反倒不合情理了。不过正如大姐姐所说,果然心中有事,不可憋闷,必定要找人说出来,免得自苦。另外,我还有一个方子给妹妹,到那千回百转、纠缠难解的时候使用,也能稍稍纾解一二。”
黛玉问“是什么方子可应验吗”一边就喊紫鹃、青禾拿纸笔,道“哥哥稍待,等我记载下来。”
章回笑道“妹妹不慌。方子其实只四个字,难得糊涂。”见黛玉歪了头,面色不解,于是笑着续道“聪明难,糊涂难,由聪明而转入糊涂更难;放一着,退一步,当下心安,非图后来福报也妹妹既说每常多心,有空时不妨念一念这个方子,也能放宽襟抱,不教那些杂事萦怀。”
一语未毕,就听身后有人恨恨出声“好一个难得糊涂,只是有些人看着聪明,自家也以为聪明,其实最是糊涂的,根本就不用为难。”正是林如海。吓得章回一跳退出三步,黛玉也垂了头走到一边。林如海先瞪章回一眼,喝道“会试在即,正是拼命一搏的时机。你想什么放一着、退一步,说出这话来你也敢扯上安心还不给我回书房去,把历年的题目作出十篇来看”
章回一个字不敢说,脚底生风,一溜烟去了。这边黛玉上前,挽了林如海手,笑道“爹爹何苦又吓唬表哥表哥脸上颜色都变了。”
林如海瞪着眼,鼓着腮,然而被黛玉拉扯摇晃,到底忍不住缓和下来,笑骂道“你表哥就是少人教训。好好一个风华正当的少年郎,偏喜欢在这些恬退无为的东西上留心思。这几句话一听就是那等陈腐老朽、一生碌碌不得志的失意人发出来的,被他听见记下来。幸好没用去别处,只拿来牵强附会,开导宽慰于你,倒也不算完全糊涂。”
黛玉听了这话,放下心来,笑道“既这样,女儿就记得这四个字,果真到了烦闷时刻,拿起来念念,想起今日情形,笑出来也就是了。”说得林如海哈哈大笑不已。
父女两个又说了一会子话,便有吴太君遣人来请。两人自往那边去了。且不赘述。
却说章舒眉的好日在腊月廿六,约定十一月二十自常州启程,到京中从文昭公时置下的宅邸发嫁。她虽无同胞亲生兄长,堂房的章回、章偃、章僚、章柴等都要上京会试,正好相送。又有顾塘东府、章家二房章霂陪妻子陈氏归省,林如海携女黛玉并全家上京赴任,几家人几件事一起,连人带物,凑出浩浩荡荡三十六条船的船队,沿运河北上京师。数日抵达,码头上早有章府、林府中人伺候迎接,又有恩平侯府、靖昌侯府派的体面管事仆妇相候致意,不在话下。
待进了城,到了府第,林黛玉才知道自家与章府就在一条街上,中间不过相隔两户。一应安置毕,正待随父往章府上去,就听说荣国府遣管事来请。林如海道“今日初到,不恭。明日必往岳母处拜见。”黛玉于是赶忙回房,命紫鹃、青禾等将与贾母、王夫人、邢夫人、李纨、熙凤并姊妹们的一应礼物俱打点出来,收拾妥当。次日一早,妆饰登车,随林如海往荣国府去了。
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