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毒”二字从左院判口中说出,仿佛一道惊雷凌空劈下,让原本已然露出几分松惬之意的主殿之中再次陷入了死寂。先帝九皇子不受皇帝待见已久,弱冠之龄尚不曾出宫建府,一直是住在宫中的,这下毒都下到了皇宫之中,皇帝的家中。不管沈澈是否得人待见,下毒之事都如同一个脆响,生生的抽在了天家脸上,让天家威仪荡然无存。
今日从沈澈受伤开始,顾柔嘉便有几分坐立难安之意,不过是强颜欢笑,不肯让姐姐担心罢了,现下又得知沈澈早已中毒之事,她眼里都漫上了几分痛色,小贝壳似的牙齿咬得发酸了,强忍着不发出半点声音来。
在场之人除了尚且年轻的贵女们,更多的是在朝中混迹多年、深明人情世故的朝臣。沈澈素来不受皇帝待见,究竟是不是皇帝令人下药还是未知之数,即便退一万步讲,此事与皇帝无关,但发生在宫墙之中的,都是天家的密辛,做臣子的,还是别去掺和天家的秘事,不然到时候惹来一身的腥,洗也洗不干净。
因此,众人纷纷起身告辞,顾柔嘉本就担心沈澈,现在又听他中毒之事,哪里按捺得住,抬眼细细看去,见所有太医都过来了,也是松了口气,忙起身随大流一齐出了主殿,趁众人不注意,快步行至偏殿前,好似做贼一般推开门,娇小的身子闪了进去。小心翼翼的关上门。她从未觉得自己动作能够如此迅速,小小的心里还涌出几分得意来。谁知刚一转身,身后竟站着一个相貌白净的小内侍,目光极为渗人,如同鹰準般锐利,让她立时就觉得脚下升腾起一股子寒意来,冻得她头皮都发麻了。
她见过这样的神情,那一日,沈澈也是这样看着陆剑锋的。
被唬得几乎站立不住,那小内侍却在一瞬间收敛了渗人的神情,笑道“原来是顾姑娘,奴才旺儿,是九殿下的贴身内侍。”他笑得万般妥帖,神情极为恭顺,全然不像方才几欲吃人的样子,目光在顾柔嘉脸上转了转,笑道“奴才该死,让顾姑娘受惊了。”
“公公客气了。”自己方才想要避人耳目,飞快的闪进来,委实是鬼鬼祟祟了些,若非旺儿护主心切,也未必会以那般可怕的目光看她。想到沈澈身边有这样忠心的人在,顾柔嘉很是放心,虽然脸儿有些发白,但行止并无错处,望着内室,神情止不住的担忧,“你家殿下如何了”
“才上了药,正在殿中休息。”旺儿答得飞快,笑容愈发的妥帖。自家殿下虽然嘴上不说,但旺儿可知道他将顾柔嘉看得极重,现下顾姑娘来了,自家殿下心中必然欢喜呢。
重华殿素来是设宴、看戏的场所,偏殿则为小憩的地方,偏殿陈设虽算不上华贵,但一应物件俱全,多宝阁上更摆着如佛手这类供人把玩的玩物。旺儿一面说,一面将帘子打起,一股药味混杂着浓郁血腥气的味道从其中喷薄而出,她蹙了蹙眉,心中顿时酸楚,向旺儿道了谢,赶紧进了内室。
内室算不得很大,绕过紫檀木曲屏,就见沈澈坐在床上,背后垫了几个靠垫。他虽是和衣而坐,但束起的长发披散下来,乌亮如同黑绸,平添几分疏狂,原本就惨白的脸因为失血显得更白,丰润的双唇也失了血色,整个人看来憔悴不堪。他左臂无力的垂在床上,左肩看来比右肩大了一圈,势必是因为包扎之故,他目光依旧冷清,直到见了顾柔嘉,才染上暖意“你来了。”
他看来何等憔悴,面容虽是柔和,但显而易见的疲倦。就想到方才他一步上前、由得陆剑锋手中长剑贯穿自己的左肩,那鲜血淅沥沥的滴下来的模样,加之又听他早已中了毒,顾柔嘉心痛如绞,尚未张口,眼泪已然簌簌而下,哭得好不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