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不得已送顾晏如进宫去,对顾夫人而言是碰也不能碰的伤口。哪怕大女儿说自己在宫中一切都好,但顾夫人也知道她不过是报喜不报忧罢了。
伺候一个能做爷爷的男人,哪怕是富贵已极,这心中总有几分不平的,何况宫闱之中,风云诡谲,皇后心思阴鸷毒辣,顾贵妃颇得皇帝眷顾,只怕早就是众矢之的,容不得丝毫懈怠。
怀着这份愧疚,顾夫人早已在心中暗暗发誓,绝不再让小女儿嫁入天家。只要不是天家,即便真遇到了夫家欺人之事,自己这把老骨头总能为女儿张目。
因而,顾夫人从不提要与天家结亲之事,但现在,顾柔嘉对于沈澈的维护之意溢于言表,还不能说明什么
若非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又怎会有这样下意识的回护
“你姐姐入宫之时你年岁还小,也就罢了,如今你年岁渐长,总看明白了几分,怎还想走上她的老路”顾夫人悲从中来,想到大女儿的遭遇,说什么也不愿让顾柔嘉重复一次,“最是无情帝王家的道理,你懂是不懂”
早知母亲不喜自己和天家有所牵连,顾柔嘉静默不语,转头看着顾老爷,期盼着父亲能稍微为自己转圜一二。迎上女儿带着希冀的目光,顾老爷垂眉片刻,还是低声道“为父在朝中为官多年,天家凉薄,早已是看在眼里。晏如她为父对她不起,不愿再让你重蹈覆辙。”
二老说完,顾柔嘉如同落入了千丈冰渊之中,霎时间胆寒不已。她知道父母不愿自己嫁入天家,本来还有几分寄托,沈澈素来不得皇帝待见,或许爹娘不会反感于他,沈澈陇右道之行,爹爹对他赞许有加,或许会因此而接纳他可是现下听得双亲的话,顾柔嘉如大冬日里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冷得骨缝都透着寒意。
顾柔嘉小脸泛青,垂首静默不语,顾老爷叹道“为父和你娘绝无害你之意,九王殿下绝非池中物,这等险境之中尚能保存一己之身,如今飞黄腾达,贵不可言,来日必将更有大造化。可朝中波云变幻,但凡九王殿下有心,轻易就能将世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嘉嘉难道想被枕边人算计不成”
顾老爷已然是近知天命的年龄,世事无常的道理更是明白。以他冷眼旁观这些日子,沈澈行事果毅,且手段狠辣,这般能耐,浑然是为王为君之才。哪怕现下他句句肺腑之言,甚至会做得更好,来日呢天子、亲王谁不是三妻四妾,莺莺燕燕美人环伺,顾柔嘉若有半点在意沈澈,就不会忍气吞声。想到这素来乖巧的小女儿许是会变成满腹怨气的毒妇,顾老爷额上青筋突突直跳,双唇抿得更紧。
与其去赌,他宁肯从一开始就没有这种可能。
天色渐晚,窗外如血的夕阳也渐渐失去了最后的色泽,廊下已然掌了灯,昏黄的灯火透了进来,三人都笼上了一层朦胧光辉,都有几分不真切。迎着跳动的烛火,顾柔嘉轻轻抿唇,姣美柔弱的小脸上却带着截然不符的坚决神情“自九王殿下进入众人视线后,他为人如何,爹爹多少也看在眼中。难道真的以为,他是这样背信弃义之人”
顾老爷一时静默,休说是他,这阖京上下、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不对沈澈表示关注的。他曾经是先帝最钟爱的小儿子,冷清淡漠,仿佛雪做的人一样,连对自己下手都能如此狠绝,在陇右道更是接连发落两个高官,让多少人为之哗然。如此强硬的手段,的确是值得安定长主等人扶持的。
明白沈澈绝非反复无常的小人,顾老爷陷入了沉默,脑中反复思量着许多,良久不发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