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地里活忙活的差不多了,春天也就差不多结束了。
这时候山已经绿了,柳絮已经飞过,树木长出了还带着新嫩的叶子,连松柏都换去墨装穿上了国防绿。
高大的白杨树已经发串,槐树也发了新刺,漫山遍野的各色小花在草丛树下冒出头来,一眼看去,白的蓝的紫的红的黄的粉的大的小的,高的站在草上,矮的藏在丛间,或三两朵点在草中,或一堆一丛的迎风斗艳,把整个世界点染得生机勃勃,大大小小的各色蝴蝶就在草丛花间飞舞着,忙碌着,清澈的小溪从这景色中蜿蜒穿过,河水映着蓝天绿草,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一湾碧泓就是一首跳动的歌。
山花烂漫,草木繁森,夏天便到了。和漫长的冬天相比,东北的春夏显得很是短暂,但却更加浓烈,就像东北夏天的雨。东北下雨和南方完全不同,南方的雨是温婉的,缠绵着,一场雨就是一天两天甚至一个星期,东北的雨是暴烈的,相同的水量,南方淅沥沥三四天,而东北只需要二三个小时。
鸡群在院子里散步,不时的啄食几颗石子,猪懒懒的躺在阳光下晒着肚皮,发出几声满足的哼哼,猫蹲在窗台上慢吞吞的舔着爪子,张兴明坐在屋檐下的石头台子上放困,哥哥拿着几根柳条坐在他身边编帽子。姥姥和姥爷在菜园里忙活,不知道是在锄草还是在干什么,慢悠悠的边说话边伺弄着。
天空瓦兰瓦兰的,浮着一朵朵白云,一会儿像纱,一会儿像山,更多的像是一大片的鱼鳞,贴附在蓝色背景上。
然后一阵风忽然就吹过来,风头还是暖暖的,风尾就带着些凉气。头一股还是温和的,后一股就猛烈起来,冲起地上的浮沙打在窗玻璃上,噼里啪啦的,风更急促,天空中响起呜呜的风啸声,所有能动的东西这一刻都在风中摇动起来。风更凉了。天空上刚刚还安静着的浮云这时候像是有了什么急事一样,快速的向东方跑去。
姥姥姥爷放下手里的活,急匆匆的出了菜园了,姥姥去盖上酱缸,在缸盖上压上石头,把木帐子上晾晒的衣服取下来,边往屋里走边喊“进屋进屋,来雨了。”张兴明便和哥哥一起随姥姥进到屋了里,爬到炕上。
姥爷正在装窗户。这时候东北农村的窗户分上下两截,上截糊窗纸,下截是玻璃。而上半窗开窗是用木棍顶着上翻,下半窗则是整个取下来,放到一边。姥爷把下半窗放到位置上,把窗框上的小木块扭横过来,就把窗夹稳了,再放下上半窗。等前后四扇窗弄好,窗外已经能看到国防路的砂石路面上被吹得漫天飞舞的灰砂,把天都显得昏暗了。
所有的树木的枝条叶子都向一个方向倾斜抖动着,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草丛像水面一样泛着波浪。鸡咕咕叫着在房檐下挤成一堆,老猫也进了屋,挤在张兴明身边,和张兴明一样前爪趴在窗台上,顺着窗子往外看。
姥姥姥爷刚收拾好了关严了门坐下来,外面天空忽然的一暗,一片浓墨样的黑云从西山垭口上空涌了过来,看到时还在垭口上方,下一眼就已经到了头顶,风也更加猛烈起来,夹带着一股湿气,院子里的动物们惊叫着,院子外面有大人喊叫着奔跑。突然间已经暗下来的天空猛的一亮,随着一声震耳的雷声,大雨便倾盆而下。
天一瞬间就彻底的黑了下来,午后时分伸手不见五指,只见闪电像银蛇一样在山间飞舞着,天地间除了落雨声再也听不到一点别的什么,张兴明和哥哥紧趴在玻璃窗上往外看着,却只能看到自己在灯光下的倒影。
猛然间一道发红的闪电划空而过,一瞬间照亮了远山大地,雷声像压在房顶上一样响个不停,灯光在雷声中颤动,张兴明和哥哥还有老猫紧挨着坐在窗前的炕上,静静的看着外面的黑暗。感受着大自然的力量。
下了一阵子后,天渐渐的开始放亮,渐渐的能看到东西了,远处的山林变得朦朦胧胧的,若隐若现,远处的房屋也好像在动着,透过玻璃窗散出来昏黄的灯光。这时就看到天地间像被拉起了一道水帘,不时的在风中变幻着形状,一会直落一会斜飘,院子里已经积满了水,形成了有大人脚背深的溪,水顺着国防路基流下来,汇入到院子里的溪里,再流出院门,汇入到外面的小河里。
天上的黑云渐渐变得透亮,好像一下子飞高了起来,那种压到头顶的感觉渐渐散去,风也渐渐的小了,雨点垂直的落着,击打着地面上的一切,院子里的树已经重新挺拔起来,大山上葱葱茏茏的树木脱去了尘色,变得青翠。
好像是过了好久,又好像一瞬间,雨就已经走过了,留下湿湿的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