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长松冷笑:“我这个儿子,比废了的那个聪明太多,连我这个父亲都不得不畏惧他如虎狼。我根本没想过要他失去记忆。”
言长松说道这里,恨恨咬咬牙:“我一开始只想杀了他。”
那副神情痛恨至极,仿佛根本不是什么自他膝下成长起来的孩子,而是杀死一个怪物一般。
言长松道:“你想必也听说了,青岭之上忘忧草,草叶人面,乃是剧毒,服一片便会七窍流血而亡,我足足给灌了十株,莫说是个七岁的孩子了,就算是头熊,也毒死了。”
他说道这里,神情愈发狰狞,面目愈发可憎,那副竹林贤士的皮早已撕得粉碎,厉声喝道:“可他偏偏就是不肯死!”
言长松说到这里,整个人已经几近疯狂:“跌下山崖没摔死,丢在雪地里没有冻死,掐也掐不死,毒不仅没毒死,反而令他功力大涨,如今阴差阳错,武功竟已经到了刀枪不入的地步!他根本就是个怪物!”
言长松恨到切切咬牙:“明明都下葬了,却偏能从棺材里爬出来!”
陆小凤听到这里,记忆猛地重合,怪不得幼时修然曾被下葬那么多次,他每每只是以为他病得重,却不料罪魁祸首竟是他的父亲。
陆小凤再一回想,那时修然总被灌药,小孩子不想喝,便含在嘴里,等人走了再悄悄吐出来,现在想来,便是那剧毒了!
可是那时候陆小凤不懂,他只以为这是救命的草药,每每修然吐出来,他便去告诉言家长辈,让再给他熬一碗喝,希望他的病快点好,却不知自己竟害他至深。
愧疚翻山倒海地袭来,几乎压得陆小凤站立不稳。
楚留香道:“所以他失去记忆,根本不是什么诅咒,是你做的。”
言长松冷笑:“那么聪明的人,一直吃毒|药,就算是武功不退反进,总有一天会脑子坏掉。我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年了,可是他偏偏还没傻,不仅没有傻,还习惯了那毒草,失去记忆的周期越来越短了。”
楚留香终于明白了:“所以你才让他去杀薛孤刃。因为你知道他是唯一一个能让你报仇的人。”
言长松说到这里,这才再度笑了起来:“没错。我输给他那么多,终究是赢了一次。”
“至于那些小怪物,总有一天西门吹雪会找到他,然后杀了他。”
言长松把故事讲完,对着楚留香一伸手,道:“你已经知道全部真相了,该把薛孤刃的头给我了吧?”
楚留香咬牙:“我还有最后一件事不明白。”
他一字一句地说:“暮成雪。你为什么要杀暮成雪。”
言长松愣了一下:“我怎么会杀成雪?”
他似是想起了令他伤痛至极的事情,摇摇头:“我不知道是谁杀了她。”
“但是不是我。”他轻声呢喃。“因为我那么爱她。”
说着,对着站在楚留香身后的怀归招招手,道:“归儿,到父亲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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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后。
墓地。
残阳如血。
满眼墓碑之中,一个青衣的少年人站在一个墓碑前,沉默地站着。
墓碑上是言长松昔年的几个字:亡妻薛无泪。
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被人推着,徐徐走近了少年。
轮椅上的无情望着站在墓碑前的言修然,叹息一声,道:“你想要的都得到了吗?”
一袭青衣的少年垂着眸子,没有回头。
他回答:“是,都得到了。”
无情久久地注视着他,摇了摇头说道:“如果一开始你就肯让我帮你,或许结局还会更好一些。”
言修然沉默地站着。
夕阳的红光照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清秀的面容,只一双眼睛藏在暗影里。
他忽然转过头,苍白的脸映着血色的夕阳,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个冰冷至极的笑来:“不。”
“如果你帮我,那就不算是我赢了。”
那笑容越来越大,竟已成狂喜之势,无情只听见他一字一句说道:
“但是最后这一次,我赢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