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疯传,袁夫子讲经数载,女儿未婚却身怀六甲,秦书生守孝期间与在青楼饮酒,白相公花了十金,让人捉刀代笔写下菩萨蛮,张冠李戴于自身。诸如此类,不堪入耳,圣人面目大白于世,像此类小道消息往往会比其他的快得多。
原本衣冠楚楚的众人,只要出门,背后便被指指点点,风言风语下哪能抬得起头,毕竟人言可畏呐。袁夫子教书几载,家里却出了如此有伤风化的事,无脸之下跳河自尽。白相公承受不住,觉得这座城待不下去,便将家里所有的东西变卖出去,换成碎银精细,背井离乡,才出城百里,便被山盗给劫了。
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人,就连山盗都嫌弃他提不起刀,砍不了人,掳上山寨也是浪费粮食,就地解决。还龟缩在城里受人诟骂的清流觉得奇怪,一个就算了,两个三个接连被劫杀这才觉得这只是阴谋,告到县衙。县老爷早就受够了这些呱噪的人,连自己办个案子,那些人都指手画脚一番,关键是自己还奈何不了这么一群人,现在舒爽多了,痛打落水狗谁不会,尤其这么些背着贤良名号做了一通道德沦丧的事,一通杀威棍,全部赶了出去。
这群清流没办法,白天受人指骂也就算了,要论口,哪里是这些嚼了一辈子舌根的娘们对手,想动手较起真来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还真比不过这些凶狠婆娘。到了晚上,时不时有些老太太把些破烂菜叶扔到清流的院子,还有小孩子对着大门撒尿。
中原几千年的儒道礼仪深入人心,已然是桎梏般存在。不然当年徐暄与唐瑾儿的私奔,为何颠沛流离去长安那么远的地方,即便是去了长安,还不照样是受人鄙夷,这个污名可是要背一辈子的。哪怕最后徐暄位极人臣,景州唐家依旧不待见他,亦不认那个女儿。
事到临头,秦书生怎么会想不到事后人是谁当初眼见李显彰跪在院门,磕了几个头之后,一把火烧了院房,又不动声色的离开,还以为是他认了命,出了口恶气的众人还好生在勾栏地推杯换盏庆祝了一番,谁知这一切都被李显彰的小书童,看在眼里,只要出席了这场酒宴的士子清流无一不名声扫地,这辈子算是到了头了。秦书生心里惆怅,终日与酒为伴,流连楚馆数日后上吊身亡。
李显彰之后便了无牵挂,只是性格依旧我行我素,轻狂至极,天下人皆白眼所待,唯独对身边小书童青眼相加。主仆二人也就这样走一路行一路,没钱了便摆个摊子替人写书念信,赚些银钱又收场。
直至大雪纷飞日,在李安城遇见了陈家哑娘。
原本主仆二人过着用烈酒过寒冬的日子,李安城又属哑娘家最为实在,李显彰主仆二人便经常在这里买酒,一来二去倒也熟络,有时候囊中羞涩也没多大关系,便帮着陈家送酒,事后也能尝到一点暖胃的饭菜。
尤其是除夕渐近那会,周边街坊都来预定酒水不说,李显彰还给支了个招,预定十斤往上的,附送楹联一副,如此一来,生意更是红火。而陈家虽然到了李安城数年之久,但哑娘嘴不能言,耳不能听,又不识字,着实是不便出门。就连这个青安坊对她来说也如异地一般,置办什物都是陈父送酒归来顺便而为。
李显彰与更一万帮着陈氏父女送了一通日子的酒水。待到除夕新夜,满城皆欢的时候。顺理成章的,李显彰二人便留在陈家的院子里,一起过了这个除夕,李显彰提笔写楹联,一路汪洋恣肆。哑娘不识字,也看不懂这字写的好不好,只是拍手娇笑,一汪秋水如月牙。
而陈父则是一脸慈和,同李显彰几番交谈之下,觉得李显彰除了举止有些轻狂,和仪装有些放浪形骸之外,倒觉得是个君子,文采学识犹是斐然。而那个沉默寡言却又办事机灵的更一万,他更是欣喜。
三十的火,十五的灯。除夕过后,到了元宵佳节,城里更是热闹非凡。
哑娘每日洗完衣裳,在院子角落晾晒以后。拿着小板凳蹲在院里针绣,时不时还抬头望一眼外头。李显彰见了这景象,心下一动,牵过她的手,想带着她出去赏玩一番。
才到院门,陈父从里屋出来。李显彰再是专行,也不能不看陈父的脸色。哑娘更是低下头,悄然将手缩回。
李显彰正想同陈父说一番道理,却见陈父笑着点点头,摆手示意自己同意。
李显彰微笑回应,再也没有顾忌,牵着哑娘便往城里最热闹的地方跑。城里一路张灯结彩,大红灯笼挂了几条街,花样各异。哑娘说不出话,只会激动的一手指着大红灯笼,一手扯着他的袖袍让他看。
李安城是西夏平王辖地所在,周边匪盗肃清,人皆安顿,自然有些欣欣向荣的繁盛景象。像春节新岁这般的盛大节日,街头潮流涌动。像以前,徐江南和卫澈就喜欢这般节日,往人群里面凑,男的便摸银袋,女的便好生感受一番燕瘦环肥。
玩到傍晚,华灯初上,大红灯笼绽放光彩,恰如天灯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