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拭非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回户部跟叶郎中汇报完毕之后,脑海中也在回忆并重复几人的表情。越回味越觉得,此事不简单。
她想起叶书良之前的种种反应。无论是初听到时的纵容默许,还是后来应陛下要求补齐商税,都是一派淡定从容的表情。
这说明他原先已经知道这几家商铺账面亏空的原因。能帮忙隐瞒,就顺手帮一把。帮不了了,也不怕他们反口咬出真相。
一时间,方拭非脑海中浮现出了两种可能。
一,是几间商铺其实已交过足够的商税,然进了私人的腰包。出问题的不是他们,而是户部。二,是商铺先前真的发生了一大笔支出,导致账面难以为继。而这笔支出,很可能是与朝中官员相关。叶书良是在帮忙遮掩贪污。
无论哪一种,都有些叫人失望了。
还好方拭非不是个莽撞冲动之人,否则为了刨根问底,已经冲进去找叶书良问个清楚。
方拭非坐在桌边,重新翻出锦绣布庄的账册,开始仔细翻查。
仔细来看,锦绣布庄的账面做得实在不算高明。
她之前去问清楚了各样货物的价钱。布庄为了抹平账面,强行降低了各布匹的标价与利润,又添加了几笔意外损失的帐,还有几条去向诡异的条目。
但是,从中除了可以看出对方账簿的确存在虚假以外,却推断不出具体亏损的原因。
方拭非不信邪了。挽起袖子又去翻了宫市交易记录,从条目中就近找到锦绣布庄的名字。
陈主事见她不务正业,光揪着一件已经定论的事查个不停,急道:“方主事啊,你过来帮下忙吧!这边忙不开手。这么多账是要怎么办?”
另外一名严主事也道:“方主事,你看看你桌上的东西。这些事情还不处理,待会儿叶郎中该问起了,你得挨骂。少给郎中惹事了。”
方拭非一面“诶”了声,一面从中找到明细。
今年宫中向锦绣布庄进购了丝绸、刺绣、麻布不等,用作宫女与妃嫔的衣料。有些是成衣,有些是布匹。
她翻到后面一页,有描述关于高级布料的花样描述和工技描述。底下还记有几幅小画。
画里的花样有些熟悉,方拭非用手指在上边摩挲了一阵,肯定自己见过,却忽然想不起来。
她掏空脑子也想不清楚,便把本子放下,过去帮两位主事分担。
一直到户部散值,她踢了一路的石子,跟林行远回到了家,才终于想起来。
“锦绣山庄!”方拭非拍着脑门道,“他们卖给嫔妃的高等布料,如果没错的话,应该是叫云缎。他跟我说过,那种布虽然色彩鲜艳,但品质不佳,容易撕裂,手感粗糙。其实是陈布,不是丝绸,只是色染得好,但是价格卖得很低廉。”
林行远听她忽然冒出这段话,心里还很茫然。仔细一想,串联起来了,才说道:“照你说,这种东西也敢拿去卖进宫里,还是进献给嫔妃?他是活着不耐烦了,想试试有多少种死法吗?”
方拭非:“我也觉得不会。他既然都敢在铺中低价售卖绸缎,还坦诚告诉往来的客人那东西品质不好。又岂会把这种不入流的东西卖到宫里去?这不是欺君之罪吗?宫里可没那么多甘心吃闷亏的人。而且那掌柜今日的表现,也不是会贪这种钱的人,倒是一个本分生意人呐。”
林行远:“这不就是了?不是,方拭非你究竟想查什么呢?”